她眼神不减锐利:“还有什么?”
“老夫人还嘱咐我有关周瑭的事。”薛成璧道,“他的秘密,还有将军如此隐瞒的原因,我都知道了。”
只听岑然一声,薛沄腰间的刀已横在他颈侧。
她周身凶戾翻涌,杀气四溢:
“你想用这件事威胁我?”
薛成璧慢慢勾起唇角,眼底一片凉薄,没有半分笑意。
“如果有人想得知周瑭的秘密,只会得到他自己的尸体,或是我的尸体。”
他甚至故意向横刀倾身,任刀锋划过自己的颈侧,让血液徐徐淌落,滑过锁骨,浸湿衣衫。
“将军若不信我,可以现在就封了我的口。”
他的呼吸没有一丝紊乱,薛沄的刀也没有一丝颤抖。
相互审视良久,薛沄倏然收刀入鞘。
“我不相信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她道,“但我相信我母亲的判断。”
薛成璧道:“将军也该相信周瑭的选择。”
薛沄停顿片刻,语气复杂道:“你可知,周瑭见到我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求我救你出来。”
薛成璧半垂下眼,藏起眼底的暖色:“您无需为我做什么。转告他,我安然无恙,不必忧心。”
薛沄见他如此,神色这才和缓许多。
她卸下自己右肩臂甲,又“唰”地撕下衣袖,抛给了薛成璧。
“把伤口绑上,”她不再像最初那般严肃,“待会周瑭进来,别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薛成璧呼吸微促:“他也来了?”
“本来没必要再让你们见面,不过……”
薛沄闭了闭眼,抬眼时郑重道:“这些年还是多谢你能陪伴他。这份恩情我不会忘,不论你出身如何,日后都算是我武安侯府的人。”
说罢,她认真向薛成璧行了一个军礼,阔步离去。
她离开后,不到一次眨眼的时间,另一个略微急促的、少年的呼吸声便由远及近,飞了过来。
薛成璧没有料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他来不及包扎伤口,眼神略微一慌,最后侧过身,用完好无损的一边面向牢房外。
然后闭上眼,假装阖目休息。
脚步声在靠近时慢了下来,每一步都很轻,夹杂着少年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薛成璧开始疯狂想象周瑭现在的样子。
这些天发生的事对他一定是个不小的打击。哭过吗?眼眶会不会是红的?
瘦了吗?脸色会是苍白的吗?
还有……如果他知道自己要走,会不会恋恋不舍,会不会为此落泪?
薛成璧意识到,自己刚才闭眼的做法是正确的。
如果现在睁开眼,看到周瑭的样子,自己一定会忍不住留下来,陪在他身边。
“哥哥。”少年的声音传来。
“……外祖母不在了。”
“我以后没有外祖母了……”
没有想象中的抽噎声,周瑭的嗓音很平静,很轻,带着情绪压抑太久的哑。
薛成璧的心慢慢揪紧,手攥成拳。
他感觉周瑭又走近了些,就站在他三尺之外,与他仅仅隔着一道铁栏。
少年声音压抑得更低。
“我差点以为,以后也没有哥哥了……”
薛成璧喉头一滞,猛地起身,紧紧将周瑭拥在怀中。
牢房的铁门被他撞得嗡鸣,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留意。
“我在。”他将少年按向自己,“周瑭不会没有哥哥,我一直……一直……”
我一直都属于你。
薛成璧没能说出口。
他感到少年紧绷的身体在逐渐放松,脑袋亲昵地抵在他颈窝里。
“嗯。”周瑭无比安心,“哥哥在。”
薛成璧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很是心疼:“一个人在侯府,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周瑭想了想,摇头说:“没有人欺负我。不过……”
“外祖母走了,哥哥被关起来了,可我没有哭。”他眼里浮现出迷茫,“李嬷嬷说我长大了,可以被依靠了,可是……”
他知道脆弱的情绪没有用,于是极力压抑自己的感情,将所有精力都投入行动里。
他没有为老夫人哭丧,还在停灵之日赴宴,替薛成璧在外奔走。
他知道自己所作所为没有错,但只要稍微闲下来一会儿,就会被情绪捕获,对这样麻木的自己感到恐惧。
褪去柔软胎衣、变得坚硬冰冷的他,还是他自己吗?
周瑭微微敛眸。
“…可是,长大的感觉,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