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桑。谁从穆公?子车仲行。维此仲行,百夫之防。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交交黄鸟,止于楚。谁从穆公?子车针虎。维此针虎,百夫之御。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
我叫朗月。
2016年,我在西北大学考古系读研,经梁教授推荐,前往天水某遗址整理发掘资料,梁教授曾在这个遗址发掘出著名的“子车戈”。
在驻地堆满屋子的资料里,我发现一本笔记。笔记扉页上,只有一个漫漶不清的“刘”字。
看笔迹,写作者应该是一位女生,她讲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笔记在《黄鸟》的送葬歌声中戛然而止。
我按捺不下好奇心,询问侯队长,考古队是否曾经有过一个姓刘的女生,侯队哈哈大笑,说:“怎么可能?你是我们队里第一个女生。”
我又问他,那有过二哥吗?他应该姓郭。
侯队瞳孔皱缩,惊讶道:“你从哪里听说二哥?”
我:“听裴师兄说的。”
侯队放松下来,笑着说:“二哥回北京装修婚房去了,你没见过他,很有意思的人。”
“什么时候回去的?”
“14年。”
侯队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而我当场倒抽一口凉气——哪个人装修婚房,会装修整整三年?!
其实我对侯队说了谎,外号“老皮”的裴师兄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二哥,更没有提起过,在我之前还有一个女生。
尽管侯队坚称考古队从2012年成立至今,只有过我一个女生常驻,但只觉告诉我,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需要整理的资料堆成小山,光电子资料就塞满了两个大容量移动硬盘。我在其中寻寻觅觅,终于找到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女孩的侧脸,她耳朵上戴着一枚绿松石耳玦,耳玦颜色鲜绿,令人隐隐作呕,纹路更是卷曲不祥。
这张照片,是那个姓刘的女孩曾经存在于世的唯一证据。
我又在发掘记录中找到那枚耳玦,它编号T444M2059:13。
根据记录,耳玦出土于一座被盗墓葬中,墓主尸骨上半身被扰乱,在可能的耳畔位置,发现这枚绿松石耳玦。
我打开库房,从小件柜中取出耳玦,它静静地待在标签袋内。
标签纸上,写着它的名称、质地、出土位置和出土日期。唯有记录者一栏被潮气侵蚀,记录者的名字荡然无存。
鬼使神差地,我戴上耳玦,顿时,恐怖的嘶吼和呓语将我包围,其中裹挟着一曲凄厉的古歌:
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临其穴,惴惴其栗。……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临其穴,惴惴其栗。……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临其穴,惴惴其栗……
将军与考古队
两千六百年过去,将军依然记得自己下葬那天的情形。
他的家族有先君血脉,自己更是深受君上信赖,得以驻守西部冀县,防备犬戎。
锋利的箭矢刺破心脏之时,他算了算,自己还不到三十岁。
麾下士兵痛哭流涕,抢回将军尸身。
他让让:“哭什么哭啊?虽然老子死了,可我们打赢了啊!给老子高兴点!”
然而并没有能听见他的叫嚷,士兵们依旧涕泗横流,悲痛地为他举行葬礼。
对了,身为贵族,当时他并没有自称老子,这些粗鄙之语还是在后来漫长的两千六百年里,跟着他坟墓上方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农夫、军士、贩夫走卒和大学生们学来的。
将军觉得这样说话很有气势,期待着有一天见到君上,教他也这么说。
但他并没有能够见到君上——他的墓葬远在冀县,而君上的陵墓约莫在都城附近。
听说君上山陵崩的时候,西王母还派人去吊唁,后来有人酸溜溜地写诗:“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临其穴,惴惴其栗。”
将军:哼╭(╯^╰)╮我子车氏世代忠良,才不会瑟瑟发抖!
闲话少说,总而言之,到了将军下葬那一天,君上从都城送来彩漆棺,这是一种荣耀。
很不幸,棺有点短,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将作造的,不知道老子身高185吗,送个1米7的棺是几个意思?
这数据是后来将军听考古队的人说的,当时他光顾着抱怨躺得不舒服了。
好在除去棺,别的都不错。
他穿着红底黑纹的皮甲——不是战死时那一套,那套太破了,丢人——口含美玉,腰悬短剑,身边还放了好几把铜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