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宫中,大发雷霆的皇帝如同发狂的猛兽,将御前的太监挨个痛斥了一遍,长时间的宣泄到头来只留下心底的空虚和深深的自责。
祁余因为自己受尽了委屈,会有怨言也在情理之中,若是自己再诚恳一些认真解释,以对方的聪慧和善解人意,或许就能理解自己。
他其实从祁余入狱就安插了眼线在大牢待命,以防任何人动用私刑,借机处死祁余。可是就在事发当日,他安排的人被故意支开了,导致没能在第一时间帮祁余脱离险境。
如今无论他再怎么解释,怕在对方耳朵里也成了徒劳狡辩……
聊胜于无的保护也根本无法掩盖他利用伤害过祁余的事实。
怀颢饱含着愧疚,把精力全部投入朝政相当中。为了稳定前朝,谋划除夕对策,每天忙到焦头烂额。只有齐运鸿的每日汇报,和极少次路过时远眺到庆慈宫的围墙,让他能感到和祁余靠近了一点,稍稍得到一些安慰。
等到他一举铲除□□,国泰民安之时,二人就再不会有阻碍,也没人会欺负陷害祁余。到时他便要倾尽所有、不留余力地弥补那人往后余生。
为了国家和他们的未来,在紧要关头的暂时分别,祁余日后也一定会明白他的苦心的……
于是一连四日,怀颢没再踏进庆慈宫半步。
祁余被勒令不许私自走动,倒也落得清静自在。身上的伤口得到太医悉心调养,比想象恢复得快些。山珍海味、金银珠宝,每天都有不一样的被太监们排着队弓着腰双手奉上来,他也不拒绝。
努力划清界限摆明立场,何尝不是另一种在乎。
谁叫他人微言轻,无法违逆圣意,能做的只有刻意忘记,忘记在他生命中有关于男人的一切片段。
但是,现实并不会轻易让他如愿。
太监宫女似乎是怕祁余在宫里闷得慌,常常把听到的消息转述给他。
听闻有一太监偷盗宝物被当场人赃俱获,圣上因此大力调增了宫中侍卫,日夜巡逻。在他回宫后的五日,御前多了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冰肌莹彻,朗目疏眉,据说细看他眉眼和祁余有三分神似。
在《帝王的娇俏状元郎》的话本在民间为人津津乐道之际,这条消息无疑在皇宫内炸开了花。所有人都好奇地巴望,此人能否步祁余后尘俘获圣心,不禁让人遐想连篇。
只有当事人在私下,似乎对他避犹不及。
……
拂晓书房,有美人在侧。
纤弱桃腮的少年眺望着天边渐明,忧心地对伏案勤政的皇帝再次柔声劝道:“陛下,请您保重龙体,让奴婢伺候您宽衣就寝罢。”
怀颢埋头继续批阅着奏章,抬手缓缓挥了挥:“你累了,先退下去罢。”
少年留恋落寞地望着怀颢,遵命道:“是,陛下。”安静独自离开。
齐运鸿适时端了一盏热茶置于几案上,怀颢嗅到几缕淡香,侧头就看到清澈的茶水中有几片舒展的碧绿,不禁流露出怀念的神色:“天目青顶,有提神清心、降火明目的功效。”
齐运鸿应声回道:“陛下博闻强识,这茶近来只备过一次您都还记得。”
让他记忆犹新的哪里是茶水,而是……
怀颢骤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头痛,深沉凛然的面容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自从祁余离宫,纠缠了他多年的旧疾再度席卷而来,甚至还有愈发凶猛之势。男人慌急饮了口茶,逼迫着自己集中注意力,不再游思妄想,才渐渐恢复寻常。
眼下根据嵇策提供的线索,和驻守边关的侯大将军传回的密信相互比对,京周确有士兵潜伏,但并非大牢里嵇策所言的数字。
天子近前想要入京且不留痕迹并非易事,据云钊秘密调查,丞相分数次才悄悄调兵万余。
为了避免丞相再次伤害祁余,怀颢隐藏了他回宫的消息,上次出宫只当是慰问病重的臣子,丞相此时未必知道祁余未死。
冷落祁余并转移注意,是对他最直接的保护。
可对方若是真信了,难免会误伤到他清透纯粹的心。
怀颢仅是想想都已感到痛彻心扉,又不得不咬紧牙关,沉默煎熬着承担这一切。
然而没过多久,在所有人的预料之外,太后带着一众仆从来到庆慈宫,坐在宫内中央的宝座,居高临下审视祁余。
太后一身珠光宝气,和雍容华贵的服饰交相辉映,年过四旬像是被时光忘记了一般,看不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举手投足风华卓越、仪态万千。
唯独视线落在祁余身上的时候,额间愁黛不开。
“一别多年,哀家没想到还会在此与你相见。如今看来,一切便都能说得通了。”太后细致打量的目光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