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淮对上她的眼睛,仿佛在做最后一次的确认:“这是你说的。所以,如果再丢下我……”
“我不会放过你的。”他一字一顿地轻声道。
少年背对着白马街上通明的万盏灯火,那双杏眼却亮得惊人,灼灼地望进姜凝的眸中。
寒风忽起,在街角的这点地方徘徊不去,姜凝恍神之下,手中帷幕的白纱随风朝一旁吹开。
季淮离得近,几乎被一同包裹进飞卷的白纱之中,他朝风来处移了些许,替她挡掉一些寒风,又伸手替她整理好帷帽,低声道:“走吧。”
姜凝望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垂下眸,一言不发地跟着走出了街角。
【人 * 神堂赌坊】
繁华总有尽头,沿着白马街一直往东走,街道两旁的商贩逐渐少,灯火辉煌的酒肆勾栏也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仅是宽阔的街道和两旁占地极广的院落府邸。
季淮穿过白马街,轻车熟路地拐进相邻的小巷。一扇朴实寻常的窄门映入眼帘,门漆斑驳,门环同一把沉重的铜锁紧紧栓柱,看上去早已空置许久。
季淮从袖中摸出一个极其小巧的木人,以食指上一滴血珠灌入其额前,刹那便将木人唤醒。
只见那小人踩着他掌心一跃,蹦跳着挂上那门锁,纤细的胳膊插|进锁眼,微微一晃便打开了铜锁。
姜凝望着那还没巴掌大的木人,心中十分赞叹,伸出手打算接过它。
季淮看了姜凝一眼,指尖一动,那小木人立即回身扑抱住姜凝的手腕,蜷在她的掌心撒娇似的蹭了蹭。
姜凝捧着它,察觉出这只是普通的机关木人,并未被神火占据,奇道:“你的神火不在这啊?”
季淮的视线还黏着那木人,闻声才回过神来,道:“叫它待在客栈看着周清圆了,若有事我也能感知到。”
两人推门进入,顿觉阵阵寒意袭来。前两日的积雪无人清扫,一部分朝阳面的已然消融,而一部分背阴的仍皑皑地积了寸许厚。
院子中央只有一棵枯死的梨树,枝干焦黑,仿佛经历火燎,半点生气也无,直直僵立在积雪之中,似乎将要随着融雪一道消融。
季淮走到树旁,拨开古井表层的积雪,露出青黑色的井壁和被冬雪和残叶覆盖的台阶。
姜凝手中的小木人见状,立即摇了摇她的手指,急迫地落到井中,哒哒地往楼梯下面滚去。
姜凝望着那还没台阶高的小木人,忧心忡忡地看了季淮一眼,季淮倒是十分淡定地坐在井边,抬眼朝她笑了笑。
半晌,他声音一紧,沉声道:“姐姐。我们得下去。”
姜凝对上他的视线,表情逐渐凝重起来,轻声道:“当心些。”
她言毕便要下井,却见季淮纵身往井下跃去,没有半点犹豫。
姜凝跟着往井中走去,台阶表层的积雪之下是薄薄的寒冰,脚步一个不稳就要滑倒。
姜凝身手好,几乎像是如履平地,季淮走在她前面,倒也一步步踩得极稳,像是早已走过一遍。
或许那木人先前探路的情况,他都已知晓了?
姜凝对机关术不感兴趣,也未曾认真研读过,此时心中却突然有些好奇:但凡是个机关木人,难道都能和制作者互通心意吗?
忽然,季淮脚步一顿,回头朝她伸出手:“当心!”
姜凝停住脚步,低头一看,只见一只骨瘦如柴的干瘪老鼠躺在她脚下的台阶旁,几乎风化成了形容可怖的鼠干。
她心中一阵恶寒,拉住季淮的手跨过台阶,脚尖踩着薄冰,差点往一旁滑倒。
姜凝眼疾手快,撑住阶梯旁的栏杆,甫一使力,却听“咯吱”一声轻响,掌下的栏杆摇摇欲坠,几乎要朝楼下翻倒。
季淮连忙搂过姜凝,沉声道:“底楼赌场估计烧过一场大火,这楼梯是有人特意护着的,但因为是木质结构,也不太稳。”
“那索性别走楼梯了,我带你直接下去,”姜凝微微蹙眉,顿了顿又道,“怕吗?”
季淮闻言一怔,望着姜凝的眸中竟然有些许兴奋,轻声道:“不怕。”
姜凝勾起唇角,她身子轻,跃起之时几乎感觉不到力度,却能顺势带起季淮朝楼下跌落。
两人下落的速度极快,风声猛烈地从耳边吹过,姜凝一头乌黑的长发卷起,雪白的帷帽乘风脱离。
季淮紧紧搂着她,那双星子般的杏眼亮得惊人。他一手拥住姜凝,一手朝她脑后伸去,紧紧攥住那帷帽飘拂的白纱。
他低下头,但见姜凝一双清泠泠的眼睛温柔地望着他,仿佛雪夜里的月光。
黑暗中,心跳如鼓如雷。
第32章 关山难渡 四
◎“别动,我来。”◎
坠落之中, 时间似乎变得漫长,实际却又不过须臾。姜凝身法轻盈,落地时足尖一点, 借力旋了半圈, 雪白的裙摆宛如一朵绽开的夜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