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安顿好周清圆同李瑞后, 没再去打扰修理木人的季淮, 只径自出了客栈,在街道上兜兜转转, 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侧吆喝的摊贩。
白马街是定安最热闹的街道, 道路宽广平坦,周道如砥。出了客栈一路往东,街道两旁挤满了各种占道经营、摆摊设点的商贩,满目琳琅, 应接不暇。
姜凝一个一个小摊看过去,忽然瞧见一处正出售着面具和帷帽,她脚步微顿,抬手便摘下一个面具细细打量起来。
幻颜术本是褐兹国的术法,文字相异又失传已久,姜凝替季淮施展之时格外费神, 因此也越发不乐意再花心思往自己身上套。
她望着手上的面具,刚准备买下,却突然想起什么,慢悠悠地将它挂回一边, 另选了顶白纱帷帽戴上。
到底是夜市, 生意不如白日景气, 面具摊的商贩原本正跟隔壁小贩有一搭没一搭地唠嗑,此时见姜凝戴上了帷帽才凑上前,笑道:“姑娘。”
姜凝微微点头,从腰间取下一枚白玉坠子递过去。小贩一愣,忙伸手接过那块白玉。
冬日天寒,入夜更甚。商贩生意艰难,在外头站了一天,哪怕时时揣着手,依旧冻得不行。那小贩接过白玉,瞬间汗毛倒立,只觉入手一阵阴冷,仿佛贴肉黏上了块寒冰。
他向来是小本买卖,辨不出玉器的好歹,更从没见过如此出手阔绰的,心中惊疑不定,十分担忧自己被讹了去。
可抬眼一看,那姑娘倒是十分淡然地理着帷帽,仪态秀雅,瞧不出一丝心虚慌乱。
小贩捧着那白玉,犹疑再三,终究还是将坠子还了回去,又给姜凝指了个当铺,笑道:“姑娘,一个帷帽罢了,值不上您这坠子。您若少了现钱用,可往东面当铺去换了银子再来。”
姜凝笑了,从善如流地接过坠子往当铺去。
待她提着满满一袋银子再次回了那面具摊,几个挨在一起窃窃私语的小贩瞧她的眼神立即变了,格外殷勤地给她介绍着时下新鲜的东西。
“姑娘,您且到我这瞧瞧,我这儿皆是新奇好玩的物件儿。姑娘平日在府中怕是不多见,物美价廉呢。”
“姑娘,您瞧我这喜鹊啼春妆奁,两旁小门一开,还会唱歌呐。”
“姑娘,来看看我家的香粉,是西域进来的,味道可香了。”
姜凝也不推拒,凑过去一一细看了,笑道:“真好。可惜我途径定安,带不了这么多东西。”
“姐姐!”正说着,姜凝突然听到身后一声拧着嗓子的呼喊。
她微微一怔,转头望去,只见季淮站在她身后不远,顶着一张施了幻颜术的小姑娘脸,眼神纯稚地瞧着她。
姜凝笑了:“过来。”
季淮上前两步,凑到她身旁,颇感好奇地朝摊子上扫了一眼,又拨开姜凝的帷帽,凑过去轻声道:“姐姐,你喜欢这些?”
姜凝眼中盈了笑,捏了捏“小姑娘”的脸颊,取了香粉递过去:“难道你不喜欢?他们说小姑娘都会喜欢的。”
话音一落,几个围着姜凝的商贩纷纷将目光落到季淮身上,皆十分期许地望着他。
季淮脸上施了幻颜术,嗓音到底还是少年人的音色,在几个小贩赤忱而炽烈的目光下,又好气又好笑地低低应了一声,生怕露出破绽,引人怀疑。
姜凝调戏成功,也明白这孩子试着放下二人在承华宫的旧事了,心中释然几分,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耳垂,道:“那便都买了。”
季淮耳垂很凉,可姜凝的手却更冰几分,他被激得一颤,下意识反握住她的手就往人群外走。
“诶诶诶……还没付钱呢!”姜凝面露难色,无奈道,“现在的小姑娘可真是难搞。”
季淮将她带到街角,隐蔽在灯火照不到的阴暗处,抬手报复似的捏了捏她的耳垂,低声唤她:“江光莹。”
姜凝的耳廓软,耳朵又凉,因好久没有戴过耳环,耳垂上仅留了微不可见的一点环痕,看上去更像个颜色浅淡的小痣,在摩挲下竟有些可怜的意思。
季淮曾经听梅宫的嬷嬷说,耳朵软的人心也软,是好心肠的人。他这样想着,心中竟又柔软了几分,望着姜凝的眼神也温和起来。
姜凝倚在墙角,原本想等他下一句,却半晌也听不到他说话,但她脾气好,并不推开他。
两人沉默了片刻,姜凝才掀开帷帽的一角,透过朦胧的白纱望向他:“季淮。”
“怎么?”
“还生气吗?原谅我了?”
季淮又捏了捏她的耳廓,想将那一点冰凉的皮肉暖热似的,他闷闷应了一声,半晌又道:“那你不会丢下我了?”
姜凝笑了,抬头摸了摸少年的头:“嗯。不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