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琅月竟然并没有对季淮口中的“雪国”感到不解,她紧紧攥着苏明秀的手,轻声道:“姐姐可以救他吗?”
她那双小鹿般澄澈的大眼睛微微闪烁,像是天真,也像隐藏了很多:“阿秀刚见到我时还是清醒的,他跟我说玄师门徒将要前往北疆运回一尊神像。在他们其中,有人随身携带着一幅卷轴。”
“那上面画的是光莹姐姐。”
耳畔骤然失声,四周霎时空寂。季淮闻言怔在原地,记忆中那些零星的疑点仿佛找到了宣泄之口,刹那朝着那处汇集、奔流而出。
先是赌场中向姜凝匍匐而拜的焦骨,再是神堂里面容不清的神像,随后前世的记忆逐一浮现,在画市中一幅幅神女图前停留。
大雪依旧下个不停,冰凉的冰雪落在鼻尖,带了点清新的湿冷。这抹凉意令季淮想起正仪宫的那一晚,也想起他曾在李瑞记忆中见到的那位带着青狐狸面具的公子。
他身上的香气……与撒星满身上丹药的异香类似。
赌场中的那场大火距今已有多少年了?若那青狐狸果真就是撒星满,他们在几十前转移神像,又在此时将其大费周章地远赴北疆运回,究竟是为了什么?
季淮脑海中思绪万千,愈尝试理清便愈加纷乱,琅月并没有打扰他,靠着树干将苏明秀费力搀扶起来,等他回过神后,才露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季淮静静地看着她:“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但在此之前,我将先行赶往北疆。”
【鬼 * 归虚殿】
袁钟听说忘川落鬼的事后,当场吓出了一个激灵——忘川之水汇集了代代亡魂的爱恨怨憎,念力极强,寻常鬼魂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因此,一旦出现这种落入忘川难以挣脱的,那不是生前作恶多端,便是死后恶念横生的大鬼。袁钟胆子小修为浅,以往摊上这种大事,都是涕泪涟涟地跑去归虚殿找禅似解决……可这一次……
袁钟目瞪口呆地望着忘川中猩红翻腾的河水——这底下究竟掉了个什么东西进去?多少年了,他就没见过忘川之水红成这个模样。
简直像是一锅煮开的麻辣火锅。
袁钟吞了口唾沫,幽怨的眼神再一次投向那宫门紧闭多日的藏书阁。拼了,不济就去投胎算了,这破官爱谁当谁当。
袁钟抬头挺胸,斗志昂扬地朝藏书阁走去,半道却听到河畔看热闹的鬼魂挨在一起窃窃私语。
“可惜了可惜了,怎么当了鬼还能溺水呢?”
“多漂亮一姑娘,神仙似的,这么就想不开掉河里了?”
“河里?这不合理。你看看这条水沟沟,要是你我掉进去,怎么可能掀起那么大的浪。我说你们这群新来的,没事别在这儿看热闹。这种猩红猩红的色儿,得是上辈子作恶做多了,天|怒人怨,才能搅弄起来——”
袁钟脚步一顿,一手薅着最后说话的那只鬼拖了过来,笑容亲切和善:“你看着那鬼掉下去的?”
“啊?啊对对对。”
“那鬼长什么样子啊?”
“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
袁钟勃然大怒:“你糊弄鬼呢!”
被薅着头发的鬼嬉皮笑脸:“好哥哥别生气,我就恍惚巧了那么一眼。那女鬼怪年轻的,长得极其漂亮,大概十八九岁的样子,在那突然开了个洞。”他随手往河上一指,比划了个半尺大小的圆,“就这么大,眼睛一眨的功夫就掉进去了。”
“阿弥陀佛,我的姑奶奶啊。”袁钟手一抖,发青的脸僵得煞白一片,转身就朝藏书阁飞奔而去。
鬼他是见得多了,但长得漂亮又年轻,能一个阵法直接开在忘川的恶鬼却没几个,袁钟惊恐之下,霎时便把姜凝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趴在暗室前,将那大门拍得震天响。
“殿君!殿君!你再不开门姒女就没了!殿君!姒女掉——诶呦!”
藏书阁暗室的墙壁猛然虚化,袁钟一跟头栽了进去,虽姿态不大端庄,好歹松了口气:“殿君……您总算肯见我了哈。”
禅似双眼无神地靠在一堆废弃的画卷中,那副落魄的模样叫人多看一眼便心生不忍。袁钟呆呆地望着他,想起禅似曾说过自己生前是个瞎子,心中忽而慌乱起来,以为他旧疾复发,忙伸手在他眼前来回摆了摆。
禅似不耐烦地挥去他的手,目光缓缓聚焦,问:“你说姜凝怎么了?”
袁钟牙床打颤:“姒、姒女想不开投河了。”
禅似神情还有几分反应不过来地茫然,身法却快如紫电,白袍一动,径直到了忘川河畔。
袁钟迅速跟在他身后,禅似停得急,袁钟却没刹住车,差点翻进河里。他吓得吱哇乱叫,死死把着栏杆顺气儿,转眼却见禅似望着那一江沸腾的红水瞧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