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我是你造出来的刀。若你不要,那就是毫无用处的废铁。”
姜凝被他炽热的目光烫得一颤,她许久未曾这样热切忠诚的字句,倏然便萌生极其虚幻的错觉,仿佛光阴都在回溯,直至五百年前某个混乱的深夜。
“季淮。”
在他离去的瞬间,她忽然喊住他,青年背对着她,因此错过她眸中值得深究的一切。
“你……你的神火呢?”
第101章 江月年年 十八
◎弑君◎
季淮沉默间的几息短暂而漫长, 姜凝望着他的背影,身量挺拔颀长,宽肩窄腰, 鸦青色锦缎的包裹下, 隐约可见肌肉劲拔有力的轮廓。
青年高束马尾,窄袖劲装,微微侧过脸来, 便流露了几分说不出的凌厉漂亮。
少年时, 长于深宫的季淮极少做这样简便的装束,往往宽袍大袖, 玉簪金冠。既像毫无杂质的白玉, 又像净雪堆出来的人儿,多看两眼都能叫人延年益寿。
姜凝向来喜欢他的脸蛋身段,最初只是纯粹的欣赏,可不知何时起, 却不敢再如此正大光明、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瞧。
到如今,从小养到大的少年忽然从头至尾地变了个模样,恍惚间,姜凝又开始不由自主地将他与盛齐对比起来。
其实……这两人是截然不同的……
季淮回过头,望着姜凝懵然出神的表情,脸色微沉, 半晌才道:“神火么……你想让我怎么做?”
他眼神又冷下来,仿佛片刻前炽热而忠诚的话语都是她的错觉。他细细地观察着她,像是在探究这话背后的深意。
她还不知道自己融合了神火。季淮心道。若是她知道,会怎么样呢?
她知道神火中有他前世的记忆吗?知道他就是盛齐的转世吗?如果姜凝知道了, 还会舍得叫他为了她的轮回铺路吗?
或者……她义无反顾地走向来世, 本就是为了寻找他——不, 不是他。
是盛齐。
从始至终,她爱的都不是他。
季淮死死地攥着拳,心口那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又开始猛烈地撕扯着他。
他深吸了口气,硬邦邦道:“不管你想做什么。姜凝,你得留在我身边。起码,我死之前,终归会助你轮回的。”
姜凝怔住了,像是不能理解他的意思,她眨了眨眼,垂眸望向自己手腕脚踝的银铐,有些艰难地开口:“你、你想留我一辈子?凭这个?”
链条晃动声中,季淮回身朝姜凝走来。
他不该心软,不该因为姜凝给予的几分在意就动摇心神。他不该再祈求她的怜悯与温情——姜凝这样的人,即便为她付出再多,她都能将他抛诸脑后。
他伏低做小求来的承诺,根本就是她的一时兴起而已。
“……你提醒我了。”他从衣袖中抽出一张大红的婚契,上面字字清晰,结为百年佳偶,永作两姓欢。
他双眸低垂,将婚契方方正正地铺开在床榻上,姜凝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忽而笑开了:“季淮,有意义吗?无旁证,无八字,无父母,只书你我二人之名——这样的婚书,怕是三岁小儿都分得清虚实。”
他没有立即接话,冷白的手指点上一滴血红,轻轻一压,“季淮”二字旁便落下一个指印。
“你就当我在胡闹吧。”他捏着她的手指,以同样的流程,往她的名字旁边按。
姜凝没有丝毫挣扎,只是贴着那婚书边沿的手微颤,意外温和地顺着季淮的力道,在那张红纸上落下了自己的指印。
她垂着眼,望着那纸婚契的眼神简直堪称温柔,睫毛簌簌颤动,眼底泛起叫人难以读懂的笑意。
然后她抬起头,与季淮四目相对时,却已恢复了惯常的冷清:“就这样?”
季淮抽回婚契,在姜凝的注视下,以鲜血小心翼翼地在自己姓名旁落下一笔咒文。
“等等!”
落笔的瞬间,姜凝便立刻察觉到了不对,连忙出手阻拦。
季淮偏过头,眸中仿佛荡开了一个浅淡的笑。青年目光一扫,困缚着姜凝手足的镣铐瞬间收紧,猛地将她带到床榻深处。
他动作极快,低头垂手一笔落定,像是早已在心中描摹了多次。
“你疯了。”姜凝望着那红纸上的咒文,血渍印在上面,看着并不明显,可那起手的图案姜凝却再清楚不过。
——这是一个生死符咒,违背此约,不得好死。
婚契上的两人中,姜凝已不能再死一次,因此,所有的惩处,都会落在季淮身上。
哪怕违约的人是姜凝。
他是在用他的性命留她。
青年低着头,将婚契小心翼翼地叠好,藏于袖中。
他转过眸,对上姜凝惊悔交织的眼神,浅浅地笑开了:“姐姐。这样……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