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一怔,下意识想将神火引出来检查,手刚抬起,复又停在半空。
“是……神火?”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探头望向那熠熠生光的火团子,“你难道……融合了其他的神火吗?”
小神火欢快地又闪了几下,炫耀似地托着那花灯往空中飘去。
看来是了。
原本留在姜凝身边的神火,只是从木人身体里脱离的很小一部分,它孱弱微小,别说是控制一个花灯,就是离开姜凝太久都有可能会随时消散。
正因如此,姜凝方才竟然忽略了,这小火苗也是可以感知到季淮失散的其他神火……甚至,可以与其融合的。
花灯越飘越远,逐渐成了夜空中橙色的光点。
姜凝快步跟着它往前赶去,心中的疑虑却越发加重了——未来莫测难料,没人可以猜到神火藏匿的位置,可为何……这样一个小小的花灯中,竟然也会有季淮一星半点的神火?
还有从雪山幻境回来的那次、进入煜山的那次……
这些地方分明与她密切相关,却为何也会成为神火散落之所在?
离空中的花灯越近,姜凝心中的预感就越发清晰——它或许感知到同类的存在,正朝着剩下那些神火而去。
花灯飘过灯火稀微的街市,飘过城郊的稻田与村庄,沿着小镇间蜿蜒的河道一路远去,直至天地开阔,月明星稀之处。
那是一个湖泊,夜色下,静谧地躺在城郊低缓山峦的环抱之中。湖泊是月牙的形状,似一弯残缺的墨玉。
姜凝跟在花灯后,远远便看见了湖畔的人影。
她脸色骤然一变,袖中数根丝线缠绕着花灯落下,姜凝以极快的速度将灯中的神火收起。
——湖畔边,站着一只机关人。
机关人的身旁,却并不是季淮。
那是个白衣墨发,清瘦高挑的男子。一双桃花眼生得秀美,柔情昳丽。在夜色与湖光的衬映下,光是一个侧脸,便让人无端想起话本中以色索命的艳鬼。
姜凝眉间一跳,掌心魂力不收,反而径直怒放而出,绽开灼灼的暗红色华光,游龙般朝湖畔疾驰而去。
丝线裹挟着魂力分为两股,一股缠绕住机关人往远处拖去,一股以势不可挡的破空之力向男子门面劈去。
禅似迎着魂力的来势转过身,那双桃花眸神色复杂,直直望向姜凝,像是带着说不尽的哀痛。
湖畔无声。姜凝并未收力,那魂力便如利刃般直捣其命门,顷刻冲入了归虚殿君体内。
“你来了。”禅似生生挨下那魂力,表面却没有半点变化,便是脚步都未有挪动一步。
人死为鬼,鬼死成聻。
鬼界中向来只有一座归虚殿,归虚殿向来只有一位殿君。
无人知道殿君之位是如何传承的,只听说归虚殿君是鬼界之内唯一的聻,掌控着鬼界至高无上的权利和法力,因此得以脱离生死轮回。
姜凝在五百年前第一次进入鬼界时便见到了禅似,她那时只觉得他的长相熟悉,姓名也熟悉。
不知为何,她竟然忘记了……禅似就是当年绘制神女像的画圣。
姜凝缓缓走到湖畔,束缚着机关人的丝线尽数回到她身旁,她望着眼前之人,此时竟轻而易举地将他与破庙中那个形容疯癫的男子对应了起来。
“画圣大人,”她眯起眼,眸中尽是嘲弄,“今非昔比,好生风光啊。”
“……你想起来了。”禅似轻声道。
“是啊,”姜凝伸手按住他胸口,不轻不重地施了几分力道,“我什么都想起来了,画圣大人,你肯定十分失望吧。”
姜凝好歹也是五百年未入忘川度化的大鬼,禅似硬扛下她那发了狠的魂力,本就已是强弩之末,装出来的从容。
经不住她手上一推,登时往后退了两步,紧抿的唇边缓缓淌出一丝猩红。
“啊。原来归虚殿君也会流血啊。”姜凝仰头望着他的唇,笑盈盈地开口,“殿君,五百年了,这样逗着我玩儿,您很开心呢?”
禅似停住脚步,紧盯着姜凝的眼睛,将喉中的污血吞了下去,一双桃花眼中满是怆然。
“无论你信不信……但是姜凝,此事……我并非有意为之。”
他抬起手,轻轻牵住她的衣袖,动作间带着几分难以描述的不安。
“跟我回鬼界吧,”他低头望着她,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颤抖着,说出了五百年都未曾出口的话语,“跟我回去……哪怕灰飞烟灭,我送你轮回。”
作者有话说:
“人死为鬼,鬼死成聻。”算是我开这篇文的灵感之一,当时看到这句话就觉得很有趣——到底是什么原因可以让一只鬼再死一次呢?
但又很奇怪的是,我从没起过把禅似写成男主的念头(虽然他是最早构思的角色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