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凝此时,竟也从他身上寻到了几分盛齐当年的影子。
她强按下心中翻涌而起的杂念,却又一次为自己的混淆而感到心惊,略顿了顿,方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是极好的。玄师……”
不知为何,姜凝言及“玄师”,眸中忽地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此人深不可测,也绝非忠心于大義。这些年来,天子重玄术,轻养兵,怕也有他的功劳。”
“季淮,机关之术源自中原,你于此道极有天赋,只管放手一试。我……”姜凝猛地滞住话头,咬了咬唇,竟不再继续下去了。
季淮低低应了一声,眉眼尽染足了初阳般的笑意:“我也想带姐姐同去。”
姜凝仰头望着他,半晌才微笑着眨了眨眼,却终究……没能应承下来。
山道有些崎岖,机关人走得不算平稳,可当行至山脚,那木人赶路时却有了些风风火火的架势。
姜凝同木人一样,都是毫无知觉、不知疲累的躯体,可季淮确是真正的肉体凡胎。
青年一路赶下山,额边已热出了几滴汗来。他蹲在山涧旁擦了擦脸,水滴顺着脸颊滚落,那平素温柔明朗的脸上倒多出几分兴冲冲的意气来。
姜凝递了一壶清水给他,难得显出几分赧然的神情来:“抱歉。”
她心中有事,一路下山竟忽略了季淮,如今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顿时又生出几分愧疚。
季淮微皱起眉,脸上意气风发的笑意渐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心疼的无奈:“你怎么又跟我道歉了?”
“姜凝,没有感知并不是你的错。何况……能这样和你四处走走,我其实很开心的。”
他仰头喝了水,又晃了晃壶中剩余的些许,微一挑眉,朝一旁沉默而立的姜凝笑道:“姐姐,给你看个有意思的。”
季淮用指尖沾了水,在掌心画下一个湿漉漉的符咒,遂又捧起一捧清泉,神情认真地往林中落叶洒去。
片刻后,那些沾了水的树叶腾空而起,不断地聚拢成云朵的形状,慢悠悠地朝不远处的机关人飞去。
姜凝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季淮打了个响指,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拿它试个水,若没有危险,就换我们上去。”
下一瞬,只见那木人措不及防地朝后跌倒,重重砸在那堆枯叶之上。枯叶不仅未散,反而稳稳地托承着木人朝空中越飞越高。
好家伙。姜凝感叹地仰头望去,御风符和操纵万物的机关术结合在一起,居然能有这个效果?
“我在煜山见过苏明秀御剑而行,”季淮笑眯眯地打了个响指,那团棕褐色的影倏忽消失在了重重白云之上,“想了半天,好像我也能做个类似的。”
等了片刻,那堆枯叶终于簇拥着晕头转向的木头人落回地面。
季淮细致地打量了木头人的全身,确定它没有半分损伤,才真正放下了心。
青年驱使着木人滚回了山道,又拉着姜凝走上枯叶堆,遂神清气爽地出了一口气,补充道:“看样子,还比御剑舒服一些。”
枯叶又一次腾空而起。
姜凝坐在这团枯黄的云朵上,望着那封存着季淮神火的木人越来越小:“……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啊……确实忘记带它了。”季淮也朝地面望去,杏眼弯弯,半晌才慢悠悠道,“没事,反正它跑得快。”
姜凝眯起眼,在片刻之后,果然看见山脚下急速闪过一具机关人狂奔的身影。
她望着青年戏谑的眼神,心中突然闪出一丝疑惑
奇了怪,从什么时候开始……季淮对这具机关人竟然有那么大意见了?
神火的搜寻始终离不开机关人的指引。姜凝在云层上腾了许久,视线却始终离不开地面上的那个木人。
季淮安安静静地看着姜凝,时间长了倒生出几分小孩子般的委屈:“看来我把它造得太好了。”
“什么?”姜凝探头盯着地面上飞驰电掣的木人,有些敷衍道,“哦……确实造得很好。”
“那姐姐也不能一直盯着他呀。”季淮更委屈了,“你甚至没……”
突然,只见姜凝眼睛一亮,伸手拍了拍季淮的膝盖,指着底下某处道:“我们到那边去看看。”
“什么?”季淮一愣,甚少见到姜凝这样轻松的神情,也低头朝地面望去。
皑皑白云的间隙里,透出一团团娇艳明媚的桃粉。
待云雾渐散了,那无边无际的桃花,便好似另一端的云海,灼灼然在季淮眼前盛放开了。
季淮怔忪地望向姜凝的侧脸,她那好看的眉眼间盈满了笑意,似乎还未从惊喜中缓过神。
“你不是想看桃花吗?”姜凝笑着拍了拍落叶,“现在下去正好能落在桃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