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凝的目光自雪亮的刀刃一寸一寸掠过,她的眼神在此刻恢复了平静,并不抬手接过,只沉沉地望着那弯刀。
青年偏过头,闷闷地笑起来:“女人,胆小,不敢。”他左手一抬,作势将那弯刀收回。
在此一瞬,姜凝忽然抬起手,冰冷的五指搭上男人的手背,那寒意激得他双眉微蹙,他咬了咬牙,厉声道:“做什么!”
“公主!”
姜凝神情平静,她无视了姜国士兵的阻拦,抬起眼,淡淡道:“松手。”
青年对上她的眸子,那双清澈的眼睛泛了红,甚至有些许肿胀,在漂亮中又添了几分叫人心疼的柔美。
到底,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她真敢对他动手?非但她杀不了他,就连姜国,也承受不住雪国雄师的怒火。
青年有恃无恐地笑了,他松开手,弯刀沉重,在姜凝握住的一瞬向下坠去。
他含笑盯着姜凝紧握刀柄的双手,纤细,苍白,如眼前的姜国公主一样,像是在寒风中活不了三日的娇贵的植物。
这种未曾经历过风霜摧折的娇花,能做得了什么呢?
刀尖埋在积雪中,姜凝低头看着它。那团被她紧握在掌心的冰雪,此时正贴在她衣襟之中。过分冰冷,反而产生了灼烧般的痛觉。
她扬起脸,猛然挥起弯刀,漆黑的眸子空洞地扫向马上的男人,冰冷,毫无情感。
刀光闪过,鲜血喷溅而出,温热的,洒了她满脸。
什么东西重重落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人群沉寂一刹,随即发出起伏高低的惊呼。
她仰头望着高悬于雪坡之上的太阳,鲜血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腥膻的,黏稠的,难闻。
她眨了眨眼,低下头,呕出一口闷在心口许久的鲜血。
然后,她与落在地上的那只动物对视。
它与人类不一样,眼睛清澈,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神情。它落在雪地上,长长的睫毛如扇,因此更显得单纯干净。
它只是一匹马,由此不明不白地死去。
姜凝没来得及抬起头,颈间一凉,巨大的力量锢着她的脖子朝前拽去。雪国的五王子,那翡翠般碧绿的瞳孔惊愕而愤怒地盯着她,掌间用力,她的脸在片刻后因窒息而涨红。
“殿下!”这次阻拦他的,不仅有姜国拔刀相向的士兵,连身后雪国的随从也纷纷跪倒在地。
姜凝并不反抗,她漆黑的眸子与他对视,眼神静若死水。
她被拖着踮脚悬在地面,掌中的弯刀滑落在皑皑的白雪中。马驹的鲜血很快失去温度,顺着刀刃滑落在地上,凝成红色的血珠。
青年愈发施力,他感到她的脉络于细嫩的皮肉下急促地跳动。他熟悉这样的节奏。再久一些,她会因窒息而昏厥。再用力一些,她将死在他的手中。
他本期待从这娇滴滴的姜国公主脸上看到些其他的神情。
她而一如既往地,以仇恨而冷漠的眼神望着他。像是冰冻三尺的寒潭。
几息之后,他掌间松了力。
姜凝眼神已经有点涣散,攥着他的手腕软绵绵地滑倒在雪地中。
“杀人偿命,”她哑着嗓音,气若游丝的声音在他耳畔荡开,“还有你的命……欠在我这……”
作者有话说:
发烧了,脑子有点闷。
第72章 故国旧事 二十四
◎“定情信物。”◎
姜凝不太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出北疆城门, 走向姜国之外的无边雪域。
她坐在雪国迎亲的银白色轿辇中,那霜雪般的颜色使她感到刺骨的寒意,再然后, 便是一种比黑暗更加静默的幽深。
她听到边关城门被一点点拉开的声音, 听到士兵身上的兵甲与地面相触,发出齐整而冷硬的声音。
雪国的人马于雪地中沉默而缓慢地前行,在车轮即将碾过城门下最后一块砖的时候, 姜凝抬起手, 掀开车帘,朝逐渐远去的故国看了最后一眼。
史将军撑着那把青龙木的手杖站在姜国军队的正前方。他的身后, 姜国士兵身着戎装, 单膝跪地。寒光铁衣相照,随着车队的远去,那冷灰的颜色逐渐与城墙融为一体。
姜凝望着史将军冷杉般的身影,嘴唇动了动, 想说什么,却又在一霎间咬住了下唇。
她的目光扫过车辇两旁随行的雪国护卫,他们面无表情地前行,像是队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
“走。”姜凝的目光再次与史将军遥遥相对,“快走。”
她扬声道。
秦小曲的离去成了姜凝心头的梦魇,此后她闻到的每一阵风雪都带着那血腥的气息。
撒星满在长林苑丢下的荒草从未真正落于活人身上, 可在目睹了秦小曲的死亡之后,她无数次不自觉地将那个场景与长林苑的爆炸相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