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信吗?雪国人的话,还能信吗?
姜凝拨开人群,怔忪而麻木地朝坡上走。忽地,披风一紧,她回过头,对上士兵无措的双眼。
年轻的将士仓皇地与她对视一眼,随后垂眸道:“你……你去哪儿?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公主。你、你在这也无用,我……我们先送你回客栈去。”
姜凝定定地望着他复杂而惶然的神情,蹙着眉,思绪艰难地运转起来。
“你……”姜凝缓缓开口,“不认得我?”
就连远在雪国的君王都见过她的画像,姜国的士兵怎会认不出她来?
士兵更加无措地垂下头:“不知道。不知道。”
姜凝轻声道:“我是福安公主。”
士兵的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摇了一下头:“不……不是的。和亲公主只有一个。”
姜凝心头突地一跳,钻心的哀痛自胸口传来。她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一抹苦笑:“这话是谁同你说的?”
士兵不答,姜凝便又道:“和亲公主……现在确实只有一个了。”
“说这话的人,她已经走了。”
士兵闻言一僵,猛地往雪地中跪倒。姜凝低头望着他,心中的猜测越发清晰,她神情悲伤,又哭又笑地往后退去。
秦小曲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恰好在这里遇见雪国迎亲的队伍?
“……她知道我会去军营。她以为我会与史将军交谈更久。雪国人马入关后不可能多做逗留,更不会和赶往军营的我相遇。”
“她回到客栈,将替嫁一事公之于众。”
“只要她先我一步,与雪国迎亲的人马相遇。众口铄金,就算我从军营回来后再次现身,雪国也不会相信我才是真正的福安公主。”
姜凝低头望向士兵:“是这样吗?”
若不是因为她执意从军营赶回,秦小曲先她一步见到雪国人,或许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士兵闻言,却将脸更深地埋入雪地中,他的声音颤抖,像是带着悔意:“她确实回客栈说明了一切。”他顿住,声音发紧,“但……我们一早便知道的。”
“什…么?”
“我们……送嫁队伍出发前,王上便告知了汤将军一切。”士兵垂在雪面上的手紧紧攥成一团,“汤将军说,和亲公主只有一人。我们送出都城的是谁,嫁往雪国的……就是谁。”
他们曾以为,这条路会伴随着替嫁女子的反抗与镇压。汤将军骤然离世后,秦小曲突然离去,客栈众人方寸大乱,甚至动了将秦小曲追回后强硬关押的心思。
他们没有想到,秦小曲会自己回来,会对他们说那样的话
“该我做的,我不会躲,也不会逃。福安公主,她是王上独女,是百姓心中的神女,将她送到雪国苟且偷生,姜国才是真的输了。我要她活着。王上要她活着。黎民百姓也需要她活着。在北疆,和亲公主只有我……只有我就够了。”
……
姜凝怔然立在雪中,秦小曲的话被士兵所述,再次于她耳畔回响。恍惚中,姜凝似乎可以看到秦小曲讲话时的神情与姿态。
她眯眼望向前方的雪坡,高处,阳光下,出现了一队骑马的身影。她身后姜国的士兵立刻警惕,在姜凝周围仰头看去。
那披戴着白色斗篷的雪国男子骑在马上,低头望着被人群所簇拥的姜凝,他笑着,促着马往坡下慢悠悠地踱来。
“感人。”他揭下斗篷,露出一头高束的棕褐色长发和明亮如翡翠般的眸子,青年扬着眉,若有所思地戏谑道,“你们,全部,骗子。”
姜凝上前一步,她手中依旧攥着那鲜红的冰雪,它在她手中凝结,却未曾融化,坚硬得像是一块玉石。
她的目光落在青年腰间坠饰华丽的弯刀上,死死地盯着,声线嘶哑:“你还想做什么?”
青年并不下马,他弯下腰,手中圈着马鞭,轻佻地抵住姜凝的下巴:“嫂嫂。”他玩味地望着她,“骗子,你身边,很多。不开心。”
“你还想杀人?”姜凝被迫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己眸中的恨意,“你休想。”
青年侧过脸,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怕吗?”想了想,又问道,“用什么,阻止我?”
姜凝垂下眼,目光从抵在下颌的马鞭移开,却不自觉地,又望向他腰间的弯刀。
青年看了她片刻,顺着姜凝的目光低下头,随即诧异地扬起眉,伸手往腰间而去。
刀鞘坠饰相碰,随着一声极轻的金石声,刀光微动。青年抽出弯刀,反手一挥,于半空轻盈地挽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将那削铁如泥的弯刀横于姜凝面前。
“你想杀了我。”青年扬起下巴,“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