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乔珩是因自己的口不择言而恼火,齐亓心中愧疚难当,酝酿了一肚子道歉的话,只等着过几日舌头好些了,找个机会向他一诉衷肠。
他并不知晓,此时乔珩唯恐他追问起昨日之事,不知该作何解释,更是害怕一旦戳破那层纸,会与他渐行渐远,直到形同陌路,所以他才会选择缄默的落荒而逃。
又过了两日,明宥帝命人将八百两银子送到乔府上。
收下那几箱沉甸甸的银两,吩咐德叔备好马车,二人简单的收拾好行装,准备动身前往琅城。
这日,齐亓舌头上的咬伤已经大好,可他仍是一言不发,静默地坐在马车里,不时撩开车窗上的帘子,若有所思的望着马车外,风景自眼前过,他却并无任何心思去欣赏。
树影婆娑,风过林间时,拂动树梢发出簌簌声响,更显得此时马车内两人间的寂寥无声。
乔珩靠坐在席榻上闭目养神,齐亓兀自纠结,几次想要开口,终于还是强忍住没有去打搅他。
窝在心里许多话,临到嘴边儿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出发前,他从德叔那听说乔珩被皇帝停职一事,心里的愧疚顿时汇成无垠的海,海浪翻涌滔天,将他拖入深海之中,腥咸的海水呛的他五脏肺腑剧烈生痛。
他蓦然间回忆起曾经听过的一则民间广为流传的说法:
“想要成为擎夜卫之人,都要接受诸多惨无人道的试炼,就好比从无间地狱中走个来回,能活着从尸山血海里、万仞刀山中爬过来的人寥寥无几,好些人即便活着出来了,也都状若疯魔。”
传闻或许确实有些夸大的成分。
但那身蟒袍却足以说明他走到今日的位置,曾经历过无数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
因为,大朔自开国以来,能活着穿上皇帝所赐蟒袍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人。
这些事他从前无暇细想,也不曾过问,乔珩更不会主动在他面前提起。
如今再去考虑这些,早就为时已晚,已经害他从前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他还有何颜面到乔珩面前,去求他一个宽恕呢?
这几日,齐亓常常这样想着:我这样一个只会拖累他的人,能留我至今,或许真的只是报我爹当年的相救之恩吧。
车辕辘辘,一晃颠簸过几个时辰。
各怀心事的两人,谁都没敢先开口跟对方说上一句。
从怀里摸出那枚银哨,握在手里反复的摩挲。
齐亓忽然之间又是一阵鼻酸,只觉得自己无比的窝囊。
可他又想起曾经答应过乔珩,今后不再轻易落泪,便将眼泪强忍回去,眼眶泛起一阵酸涩。
马车摇晃,又加上为心事所累,齐亓觉得头疼的紧,不多时,他便缩在角落里有些昏昏欲睡。
再次醒来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
迷糊间,他发现身上披着一件散发着淡淡檀香气的外袍,正是乔珩今日身上所穿的那件。
而外袍的主人,只身着一件单薄的衣裳,靠坐在一边浅眠着。
车内光线昏暗,齐亓拿起外袍,小心翼翼的走到他面前。
不料,这时车轮突然间轧到地上突起的石块儿,紧接着整个车身猛的一震,他脚下踉跄便扑进乔珩怀里。
那人霍然睁开眼,刹那间两人四目相对。
“对,对不起!”齐亓挣扎着从他怀里爬起来,慌乱间踩到了手中衣袍的下摆,又重重的跌了回乔珩怀里,手无措的撑在他胸前,他一直拿在手中的银哨也落在地上。
修长有力的指掌箍上齐亓的腰。
他并不似看起来那般消瘦,腰身覆着一层薄而紧实的肌肉,正因那人掌心的力度而微微的僵硬。
即便看不清齐亓的脸,也能想象的到此时他面上的窘迫。
如往常那般,乔珩身上的柔情裹挟着融人的劲力,齐亓觉得自己就快要融化在其中了,憋在心底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忍耐不住的决堤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你丢了指挥使的职位,现今又落人口实……我……”已经在心里默默温习过无数遍的话,一开口却是说的七零八落。
那日从皇宫后,德叔对他的脸色一直不怎么好看,又常常在他面前抱怨那些拜高踩低,见乔珩失时落势便来踩上一脚的人。
齐亓听进心中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甚至想过,乔珩实在气不过,即便是将他暴打一顿也在情理之中,他打过几年仗,也还算是扛得住揍的。
乔珩摸到他腮边的泪珠,以指腹温柔的抹去,随后认真的说道:“亭砚,你知道的,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况且,那个位置我早就呆的厌烦了。”
我在乎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