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亓侧身下腰灵巧避过了劈头盖脸而来的弯刀,刀刃沿着四周围的马腿遛了半圈,马失了前蹄把背上的鞑子兵甩下来,人滚进土里又轱辘了几圈,瞬间成了灰头土脸的“土俑”。
眼瞅着鞑子兵马如层层浪涛拍倒而下,齐小公子便打的更欢了,策着马将努力把自己从地里拔出来的“土俑”们重新跺回土中。
兴许是适才的酒后劲儿太大,或是跟着父兄征战从未尝过败果,齐亓狂妄到了头,以至于他似乎忘了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没吃过亏的半大小子在这天初尝了他人生中第一场败仗的苦味儿。
隐于尘沙里的鞑子兵头目,便是刚才喊话的那位,在漫天障目的尘土中只露出阴恻的笑容,搭弓对准前方不远处撒欢儿的齐亓,可他似乎是想逗弄一下这条落单的小狗崽,一箭射出,正中马腿,齐亓被吃痛受惊的马甩飞出去,跌在地上摔的浑身生疼,刀也脱手了。
齐亓愤怒的呲着牙抹掉嘴角的血沫,顾不上疼,翻身一滚伸手去摸掉在地上的刀,这时鞑子头目又搭上支箭瞄准他,与刚才光亮的箭头不同的是这支箭的箭头漆黑,泛着阴狠的污光,就和射箭的人此时的目光如出一辙。
“游戏结束了。”那声音如同地狱里的恶鬼低吟。
箭直冲着齐亓飞去,他来不及躲避,伸出去的右手手腕便被箭死死钉在了地上,他甚至听见了箭嵌入骨头缝的声音,令他头皮发麻,疼痛感稍顿了片刻才逐渐翻涌上来。
手腕上火辣钻心的疼,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第一次尝到了挫败和恐惧是什么滋味。
鞑子淬毒的箭,让这一战险些成了不可一世的齐小公子人生中最后一战,更是令他往后大半生的时光,都要拖着一条几乎无知无觉无力的右臂生活。
这一箭射穿了齐亓的右手腕,也锉掉了他的年少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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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手残发重复了,见谅见谅(//?Д/?/)
第二章 佛塔
大朔荣隽十七年。
这一年边疆战况稍事平息下来,明宥帝便下令命工部重新启动登穹塔的修建工程。
重金招募画师的皇榜贴出去三天,赏金更是翻了两番,始终没人前来接下这活计。
京城中不论名气大小的画师都对此避之不及,有的直接关了画堂,有的躲在家里闭门不见客,有的甚至举家逃出城去。
这张皇榜就像是道催命符,因由是当年负责绘制内墙壁绘的画师死的死,癫的癫,诸多丹青大家也如星辰陨落。
从塔中出来就疯疯癫癫的画师,逢人便胡言乱语的说有鬼,于是坊间有了传闻,说是塔中壁绘中的人像上附了鬼魂,白日里会迷惑进塔人的心智,夜间会从墙壁上飘出来害人。
说的人信誓旦旦,听的人又会添油加醋的加工一番说给下一个人听,就这样登穹塔闹鬼的事儿不胫而走,几日里就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故事的版本就有好几种。
这日戌时一过,平日里热闹的街市已经悄无声息,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连素日里吵闹的野猫野狗都噤了声,一声不吭的窝在墙角。
城南角一间不起眼的小院,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门轴干涩的转动声在静谧的街巷中回荡,显得十分的刺耳。
院中走出一个瘦高的男人,左手提着一盏破旧的油纸灯,跨出院门将油纸灯放在地上才转身阖上门,右臂始终在宽袖下垂着。
男人掌着灯,修长的指节在鸦青色的衣袖映衬下显得异常苍白,油纸灯的照应下才有了些许的颜色,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削的下颌线和一张无喜无悲的薄唇。
若是夤夜里见到他,还真有几分像是见了鬼。
挑了一条僻静小道,七弯八绕的走到了城北巷尽头一扇棕红的木门前,隐约能听到门内叮叮当当的声响,男人用脚尖有节奏的轻踢了几下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年级不大的伙计抱着一只扎捆好的箱子走了出来。
“三爷,您定的东西。”伙计接过他手中的油纸灯,将箱子的扎绳熟练的在被唤作三爷的男人肩头束好,又将油纸灯递还给他。
“有劳了。”
这位三爷,正是齐家小公子齐亓,五年前被毒箭射穿了右腕,险些丢了性命,身上的毒虽然压制住了,但是废了武艺残了右臂,再不可能回到战场上去,少年的满腔宏志都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了。
人最大的悲哀大抵也就是信念的崩塌。
齐亓被护送回京的时候,并没有回到侯府,而是在城中找了一间偏僻的院落,隐姓埋名深居简出,为的是齐家满门忠烈不会因为自己而蒙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