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征战几人还?
那是埋骨地,而非极乐乡。
“我不懂我爹……我从来都不懂他的用心良苦,十几岁时吵闹着要上战场,我爹不许我便撒泼耍混的缠他……是我害死了我爹……是我的疏狂无度,孤勇无知害死了他……我是混蛋!是不可饶恕的罪人!是我……”齐亓哭的声嘶力竭,浑身都在颤抖。
乔珩想起霍晁古的嘱咐,便走上前揽过他的肩膀,拍了拍,温柔的说道:“亭砚,都过去了,想必老侯爷也不愿看你这般消沉沮丧,他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我受他嘱托便会一直守在你身边,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后可以依赖我,我会一直在。”
将齐亓放在桌上的银哨重新交到他手中,乔珩又道:“这个你收好。”
“可是,这是……”齐亓满脸泪痕的看向乔珩,眼睫上沾满泪珠,鼻尖通红。
乔珩抬手温柔的擦去他脸上的泪渍,说:“亭砚,你可知道我是如何理解‘擎夜’二字的含义?”
“如若永夜将至,我将为你撑起那冗长的黑暗。”
似是看穿了齐亓心中的疑虑,乔珩莞尔,却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说道:“我本就不是效忠于那昏君的,待我为父亲平冤昭雪,为族人报了仇,便辞去指挥使一职。”
乔珩微笑着继续说道:“这些年我存下了不少银钱,待将来太平盛世了我们寻一处清净地,开一间榫卯铺子,亭砚,我想让大朔的百姓都能用上你所创造出来的工器!”
“我……可以么?”齐亓眼中闪过点点期许。
“可以的,可以的!”乔珩笑着说,又将齐亓温柔的往自己肩膀上靠了靠。
齐亓乖顺的倚靠在他肩膀上,阖了阖眼轻声说:“在那之前,我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十章 火铳
“好,亭砚,你想做的事儿只管放手去做便是,不用顾虑太多,有我在。”他拿着帕子轻轻的将齐亓脸上的泪沾干净,帕子上携着的清淡檀木香带来一种别样的心安。
“多谢……”齐亓从他手上接过帕子,攥在手心,说:“玊之,我现在要回趟小屋,去取家父留下的一样东西。”
榴叶经霜即脱,山茶戴雪而荣。
然霜雪也好似从不曾压摧他一身的傲骨。
他望着放在木案上的“榫卯弹弓”,开始明白了父亲所留下的那副未完成的图纸的意义。
那是父辈毕生求而未得的东西,可保国家几世太平的“神兵利器”。
“嗯,走吧,我随你同去。”
齐亓点了点头,拿着帕子又抹了一把脸,之后随手揣进了怀中。
他起身正欲行礼,却被乔珩稳稳端住,他拿了件狼裘大氅裹在齐亓身上,仔细着将束带系好。
“你我之间,无需这样的虚礼。”帮他将领口对襟整理好,乔珩唇边勾起淡淡的笑意。
从未如此近距离的看过他笑,齐亓不禁心中暗叹,大抵是自己见识鄙薄,才会觉得山河万卷也全然不及他的眉眼。
看着,看着,一晃之间有些入了迷。
“亭砚,在想什么?”乔珩看着他哭过后染上淡红的眼梢,笑意更深了。
齐老三,你这是烧失智了么?脑子跟着眼泪一块儿流出去了?想的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
“没,没什么!”酡颜渐渐晕开,齐亓坚信是狼裘太过厚实才会使自己双颊烫热,同时浑然未觉此时落入乔珩眼中的他,比丹色山茶还要清丽秀朗。
猛力吸了吸鼻子,齐亓既尴尬又懊恼的收回视线,忙不迭的回身往外门外走去,袍袖生风。
乔珩轻笑着,顺手抄起一把纸伞,快步跟了上去。
连绵数日的雨停了,碧空清澈如洗。
二人并肩而行,长街熙攘。
纸伞在齐亓的头顶上方撑起,严密的替他遮挡住刺眼的天光。
连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儿,他都体贴入微,人又生的伟岸俊俏,不知将来会是哪家女儿能有幸得这样的儿郎垂青。
齐亓一路将头垂的很低,眼观鼻,鼻观心,心绪堵乱。
乔珩也是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好半晌,两人谁也没说话。
街上的行人摩肩接踵,齐亓的肩膀也不时的会与乔珩执伞的手臂发生擦碰。
“玊之,还是我自己来吧。”他头也没敢抬,轻声念了声,伸手便要去握那伞柄,谁料却一把握上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有力大手,乔珩只着了件单薄的外袍,可手上的温热仍是狠狠地熨烫着齐亓的掌心。
倏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猛的将手缩了回去。
周遭有些嘈杂,乔珩并没听到齐亓方才说的话,只感觉到他在抓自己的手,下意识的以为是拥挤的人潮涌的他站不住脚,乔珩微微蹙眉,换了左手执伞,右手一伸自然而然的搂着齐亓的肩膀将人拢在身侧,纸伞将他遮的更严实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