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之人无不鼠窜,仓惶寻求庇护。混乱啊的殿宇之中,唯独薄宽、薄宣、霍暮吟、桓承礼四人稳如泰山。
薄宽止住大笑,站在一片慌乱之中,狠厉了眉眼。
他转过身,堂而皇之地直视薄宣,抬手取出一片金黄布帛,高高举起,放声道:“奉陛下手谕,清!君!侧——”
他说,“薄宣!你从始至终,都是孤儿!这是父皇下的密诏,给我看清楚了!杀!无!赦!”
霍暮吟看见黄帛,心下便觉得不妙——
她不知道这道密诏。
听见“杀无赦”三个字,当即头皮炸响。担忧的视线垂落,在薄宣身上流连。
他坐得稳如泰山,鬓角眉梢也没有任何情绪,仿佛早已习惯这种打击。
可他放在膝上的手,手背青筋暴起,手指无意识地颤了颤。
霍暮吟站在他身后,似乎也能感受到他血脉里奔流的悲哀和痛楚。
没有父爱的事实腐朽生蛆,将他的血肉骨髓啃噬得破碎而颓败。薄璟成了残忍的意象,猝不及防地,将薄宣应该时刻铭记的残忍真相退还给他。
插|在灵魂深处的利刃锈迹斑斑,容不得人尽力埋藏。疼痛蚀骨而喧嚣,希冀是花,开了又败。
霍暮吟看见薄宣轮廓凌厉,眼里却是星火寂寥。她忍不住抽动他的衣袖,将他放在膝上的手往回抽,放在手心里尽力握住。
他的手很大,很冰凉。
霍暮吟俯身观察他神情。
娇娥探身,四目相对。
这一幕在桓二眼里格外刺眼——
霍暮吟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她的眼神永远清澈淡漠,永远高高在上,又有何时这样温柔而怜人?薄宣一个将死的孤儿,又有何幸能得到她如此垂青?
他突然生出疯狂的嫉妒心,等不及时机成熟,便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兵器,突然一个箭步冲过去,用还没好全的手挟持了霍暮吟。
霍暮吟吓了一跳。
手松开了。
桓二双眸赤红,手里的刀刃紧紧靠在她的脖颈上。
薄宣看着空落落的手,缓缓起身,望了过来。
“别动!”
桓二眼疾手快,提前制止了他的动作。
薄宣迷离的漆眸总算有了些许情绪,他眯起双眸。
桓二道:“让你的人都停手!”
薄宣不为所动。
桓二把刀刃靠向霍暮吟,她吃疼地闷哼了一声。
薄宣眼里浮起一层冰霜,道:“都停手。”
桓二把脚边的刀踢过去,道:“自己选,看选择断哪只手。”
薄宣弯腰,捡起地上的刀。
霍暮吟见他当真要照做,眼里水意淋漓,张着红唇,摇头说:“不要……”
她转回头对桓二道,“你别伤他,我跟你走。”
薄宣一脸冰寒,手起刀落——
“薄宣!”霍暮吟及时制止,她吸着鼻子,眼泪淌落。
她说,“万分抱歉。”
说着,她接过桓二手里的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薄宣一愣,好似明白了什么。
是啊,薄宽又如何能调得动这满殿的黑衣死士,自然是手持死士令的霍成章……不,该是霍暮吟,才能有如此手笔。她又怎么会想做困兽之斗,仅仅是为了救桓承礼便跟着他来到殿中?
她不过是寻个时机,想出宫罢了。
不惜任何代价,救赎她自己。
和桓承礼。
两行血泪从他眼里垂落。
他颓然地笑了笑,扔了手里的刀。
刀“哐当”落在地上,也落在霍暮吟的心上。
桓二说,“给我们准备一辆马车,送我们到盘安州。”
薄宣没动。
正当桓二要再说一遍的时候,薄宣扬扬手,说,“不用去盘安州了,那里还是我的地盘。你们走吧,没人会拦你们。”
说话间,薄宽举着一支长矛斜刺而来,眼见就要直直掼入薄宣胸腔。
霍暮吟美眸圆睁,呼吸停滞,下意识扑过去。
薄宣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侧身躲过长矛,锁骨上多了一记血痕,善翼冠也被挑落。
满头青丝在风中飞荡,血色衬着他白皙的面庞。
他松开霍暮吟的手。
宽大的蟒袍勾勒出他一身孑孓,满殿黑衣之中,他好似始终一个人。
薄宽自然是敌不过他的,三招两式便死在薄宣手里。
桓二扯着霍暮吟说:“妗妗,走!”
霍暮吟看着薄宣,看了很久很久。
桓二说,“妗妗,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薄宣说,“自此,如你所愿,山高水长,不复相见。”
说罢,转身迎着殿门,缓步走了出去。
劲风鼓起他的衣袍,扬起他委地的轻丝。
下雪了。
洋洋洒洒,像悲壮的哀歌。
作者有话说:
一些解释,不在意的宝们可以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