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膏凉丝丝的,涂上去瞬间就不疼了,方兰松觉得自己的胸口逐渐平静下来,周遭充满了安全。
这让他想起了他的小时候,没有父母,不知来处,只跟着人群一起逃难,因拿了人家的馒头而被竹条痛打,快死的时候,一个夫人救了他。
他趴在那夫人腿上,乖乖让夫人给他涂药膏,他忘记了那顿毒打的疼痛,甚至记不清那夫人的样子,却始终记得那药膏的触感。
就如现在一样。
他猛地有了个念头,问道:“你这药膏,也是仙山学来的?”
晏含章边专注地涂药边答:“不是,家传的秘方。”
又故意用指尖儿在他没有伤口的腰间滑过,“怎么?觉得相公妙手回春,是不是?”
方兰松脑海中那个念头马上就烟消云散了,这人嘴这么欠儿,怎可能与恩人有瓜葛,遂敷衍地道:“是,世间无二。”
涂好药膏,晏含章把药瓶盖好放在床头桌子上,轻轻在方兰松大腿上拍了一下,“今儿你背上有伤,就从后头吧。”
方兰松一个激灵,扭头瞪着他,“什么后头?我又不是来找你交易的。”
晏含章指了指桌上的药瓶,“这药值百贯,抵你一回,不亏。”
第16章 过夜
方兰松今儿一进屋,晏含章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若说以前他是颗又硬又冷的石头,那今儿这石头就又薄又脆,活脱脱一颗染了色的鸡蛋。
就如现在,这颗脆弱的鸡蛋陷在暄软的鸳鸯被里,脸埋进一样绣着鸳鸯的软枕,除了忍不住动作细微地向上迎合晏含章,其他地方都是软绵绵的,像突然被剥去了外层的蛋壳,显得有些可怜,连喉咙里的声音都比往日破碎很多。
就像是捧着一个破碎罐子的人,万分谨慎地极力不让这罐子碎开的人,拿着泥巴四处缝补粘合,这时候却突然松手了,破罐破摔了。
晏含章把方兰松圈在怀里,与他隔着单薄的亵衣相贴,身上的薄荷味儿浸入薄衫,渗入另一个人那里,在密实床幔围成的窄小天地里弥漫开来,一次次温柔又固执,磨过方兰松遮掩未果而愈发硬挺的那一丝真心。
方兰松飘在半空,突然就觉得自己委屈的不行,他悄悄把眼泪蹭在枕头上,蹭完一滴还有一片,没完没了。
明明也没什么,柏安下手很轻,只能伤到些皮肉,这种吃饭一样平常的事情,他早就习惯了,不是这个。
看到那个狗洞,忆起以前的事了?
应该也不是,自己若是见着小时候的晏含章,一定把他胖揍一顿然后忽悠他到庙里头出家。
总之,他今儿就是很委屈,来到墙根底下,突然就不想翻窗户了,于是头一回来到正门,像回自己家一样进来了。
是因为这个药膏吧,味道很像小时候的那个,他偷偷闻了闻靠在自己颈侧低喘的晏含章,药膏的味道并不明显,更多的是一种好闻的薄荷味儿。
……
好几日未见,绣着松枝的帕子擦湿了好几方,方兰松把脸埋在被子里,一不留神便问出了不得体的问题:“旁人这样之后也是如此么?”
晏含章给方兰松轻拭着身前的污浊,听见这话,手上一愣,抬眸问:“如此什么?”
方兰松闷闷地道:“冷漠……”像风月场上的浪客。
晏含章突然笑了,俯身凑过去,“你想让我搂着你,是不是?”
方兰松摇头,“不是。”
在半空中呆久了,猛不丁掉下来,他只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晏含章便搂着他,用帕子慢慢擦,“给你弄干净。”
他把帕子都丢在地上,全身上下把方兰松箍得紧紧的,“你今日怎么了?”
方兰松又摇头,“没怎么。”
犯病了吧。
直到钟管家来敲门送热水,方兰松才从晏含章怀里钻出来,“我先洗吧。”
晏含章也起来,给他把亵衣裹好,“背上有伤,用浴盆吧。”
他让钟管家放好热水就出去了,自己在浴盆里调好水温,把一瘸一拐的方兰松揽住放在腿上,伸手撩着水给他洗。
方兰松也没力气跟他闹,乖乖把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没一会儿竟浅浅地睡着了。
他感觉晏含章给他轻轻擦干净身上的水,把他整个人往上托了托,抱孩子似的走到床边,塞进了尚有余温的被子里。
然后熄了多余的灯,钻进被子里抱住了他。
闻着自己身上的药膏味和晏含章身上的薄荷味,方兰松突然觉得,多年前唯一的那份温暖,跟今日这个人奇怪地汇聚了。
……
这是一个醒来还能看见方兰松的早上。
晏含章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有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了,他抬手把床幔拉好,搂着怀里热乎乎的人儿,满足地又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