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储家大哥站在阴影里,低声喝止他,“别说这个了。”
“明日城郊五里处,我的人在那里等你,去临县呆一阵子,之后再想办法弄你回来。”
“大哥,”储公子笑着打断他的话,“算了,我不想争了,太累了。”
储家大哥还想再开口,储公子却把垂下头,把脸埋在膝盖之间,被枯草般的头发遮得严严实实。
“好,我会想办法,尽快调你回来。”想是也知道自己说的话难以实现,储家大哥不忍心再看,转身要走。
牢房外面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肩膀单薄,身上穿着黑色掐腰窄袖袍,脑袋抵在牢房边缘,安安静静地盯着里面的人看。
“你…不跟我走吗?”储家大哥停下脚步,垂眸看着那个瘦弱的人,声音放得很轻,“他把罪名一个人担了,你们这些侍卫都被赦免,领了银钱回家去吧。”
柏安缓缓转过头,看着储家大哥,腼腆地笑了笑,摇摇头道:“大公子,不必了,我跟着公子。”
“他要流放了。”储家大哥吞下了后面那句“路途艰险,生死难料”。
“嗯,我知道,”柏安转头去看储公子,目光柔和而平静,声音却因为很久没有喝水而沙哑,“我陪他去,保护他。”
“我不需要谁来保护,”储公子突然抬起头,朝着柏安吼道,“你算什么东西,赶紧滚!”
“大哥,你给我把他带走,扔得远远的。”
柏安便抬起头,对着储家大哥笑笑,“你看,公子这个脾气,押解的官差一定会折磨他,有我在,起码能给他送些吃食裹裹伤口。”
储家大哥犹豫着,储公子却像是发了狂,抓起地上的稻草,往这边不停地扔,“滚吧,都滚,都滚啊。”
柏安依然平静地看着储家大哥,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乞求,嘴角挂着淡淡地笑。
“你是傻的吗?”
储家大哥盯着乱发疯的储公子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看柏安,终于甩甩袖子,叹口气出去了。
柏安便转过头,依旧盯着储公子看,被他吼了一句,便把脸转开,在外面安静地坐着。
他进不去牢房,拿银钱买通了狱卒,一直在储公子牢房门口陪着。
狱卒见他可怜,送饭的时候捎带着也给他一份,他会笑着跟人家说谢谢,然后安安静静地把自己的饭吃光。
他知道挨饿的滋味,吃东西总安静又认真,把碗里的米吃得一粒都不剩。
储公子扔了一会儿稻草,继续缩成一团,眼神空洞的盯着柏安,“你怎么还不走?”
柏安抱着膝盖,给他小声讲了个故事。
城墙下有一个小乞丐,快饿死的时候,地上滚过来一个馊馒头,他高高兴兴地捡起来吃,被一群小地痞一脚踢开,围着他拳打脚踢。
对面城墙下的另一个小乞丐看不下去,跑过来用身体护住他,跟他一起挨打。
等小地痞玩累了走开,两个人缩在一起,分享被踩扁了的馊馒头。
另一个小乞丐长得好看,被达官贵人捡走,分别时跟他说,等自己有钱了,一定接他过去。
“你来接我了,我便再也不会走。”
“随你便,”储公子烦躁地抓抓头发,“这故事真烂。”
“嗯。”柏安道。
小时候的情谊总是特殊的,有的在漫长岁月里慢慢被遗忘,有的一直相伴并日渐浓郁,有的分开又重聚,像失而复得了一件宝贝。
也有的是时过境迁,一方已经记不起当时,另一方却依旧紧抓着不放。
圆满总是稀少而珍贵的,就像圆满的月,三十天也只有一回。
-
这日是个大晴天,桃花巷驶出一辆马车,马车缓缓出城,在城外小路上停下,上面下来两个戴着斗笠的人。
马车又兀自往前走了一段,拐到旁边的管道上,车夫倚着车厢,闭上眼睛养神。
晏含章用帕子擦擦路边的石头,拉着方兰松过去坐,他们来得早,还要等一会儿。
方兰松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但晏含章说腿上的伤要仔细养,不准他乱跑乱跳,这几日在府里养着,脸都圆润了一圈儿。
日头有些晒人,晏含章把方兰松抱到腿上,用斗笠遮住脑袋,在窄小的阴凉下公然对小郎君动手动脚。
那日清风楼酒店一跳,可把晏含章吓坏了,揪着方兰松耳提面命,恨不得把人关府里养着。
正午时分,远处走来两个官差,走在前面的人犯戴着枷锁,脚踝上也缠着铁链,走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两人停止嬉闹,一同往那边看去。
看清陪在人犯旁边的人时,方兰松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晏含章也琢磨出个大概,拍拍方兰松的肩膀,又轻轻揉捏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