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枫叶一样很完整,而且更红,叶片也更大。
晏含章挑挑眉,仍是要说,“我这片好看一些。”
“嗯,”方兰松照着他脑门儿弹了一下,“你的好看,你也最好看。”
“哟呵,”晏含章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今儿舍得夸我了?”
方兰松往前膝行了半步,开始擦石碑前的墓阶,“庄娘子面前,我得说实话。”
“哟呵!”晏含章眉毛都快挑飞了,跟过去,一连不可置信,“哥哥觉得我好看?”
方兰松又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这人怎么这么能缠人?
他点点头,“嗯,好看,好看极了。”
晏含章拉拉他的袖子,“多好看,你形容一下。”
方兰松不好意思在庄娘子墓前跟他腻歪,往旁边闪开,低头小声嘟囔,“总之是好看,其他的你自己夸吧。”
“得,好不容易挨夸了,我也不得寸进尺。”
晏含章跪着往前,把刚才那两片枫叶摆在庄娘子墓前,“好看的东西都给娘,娘最臭美了。”
把墓前都收拾干净,晏含章打开带来的食盒,拿出一溜点心出来,整齐地摆在墓前,“娘,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米糕,城东瑞福记的,他家店最近改了方子,我缠了老掌柜好久,才让他按以前的老方子做了份,还有这个点心,淋了桂花蜜,以前…”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晏含章摆着摆着,眼圈就红了起来。
方兰松默默跪到后面,留晏含章跟娘说点话。
这种时候,晏含章像是脱了外面那层壳,看起来格外柔软,方兰松在后面不远处跪着,有的话能听见,有的话听不清,听得心里挺难受的。
他对自己娘亲没印象,有记忆就是在逃难了,凄凄惶惶的,庄娘子那时候捡着他,还把他抱在怀里哄,算是唯一像娘亲这样角色的记忆了。
“哥哥,”晏含章在前面跟娘亲说了好大一会话,转头拽拽方兰松的手,“叫声娘吧。”
碑石上的刻字很俊秀,后面栽了棵松树,如今初冬时节,万木凋零,唯有眼前的松树枝繁叶茂。
“娘。”
方兰松只叫出这一个字,嘴唇就颤抖得厉害,无措地垂下头,眼泪一下下往地上砸。
松树晃了晃枝叶,像是在回应。
“娘你偏心,”晏含章用袖子仔细擦着碑石,“儿子刚才叫你好几声,也不见给个回应。”
一阵风过,松树叶子哗啦啦响。
晏含章把自己折好的一堆草蝴蝶拿出来,摆在娘亲的墓碑前,指尖轻轻拨弄其中的一只翅膀,“娘,我……”
积蓄的感情像是开了闸,晏含章哑着嗓子一个字也说不出,一脑袋扎进了方兰松怀里。
先是跟方兰松那样无声地掉眼泪,之后开始压抑地呜咽,嗓子跟沙子磨了似的,肩膀也抖得厉害。
“哥哥,”俩人抱头痛哭半晌,哭得没力气了,跪在坟前互相依靠着,“你眼睛都肿了。”
“嗯,”方兰松道,“你也是,都不好看了。”
晏含章抿抿嘴,跟娘亲告状,“我长得像娘,你这样说,我娘听见肯定要揍你。”
方兰松捏着他的手指,“娘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你哪儿能比。”
“哦,”晏含章耸耸鼻子,“那倒是。”
在庄娘子这里跪了半天,那头乐黛朝他们喊:“少爷,咱该回了。”
“哥哥,”晏含章道,“回吧,娘该嫌咱们烦了。”
“嗯,”方兰松拉过他的手,“再给…娘,磕个头吧。”
俩人磕罢了头,互相搀着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土,抬头见对方哭花的脸,很默契地上手捏了捏。
回去的时候,方兰松在马车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晏含章听见他嘟囔,说自己也有娘了,听得他鼻子猛得一酸。
晏含章有时候觉得,有娘的小孩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小孩儿。
记事起,娘亲就常年卧床,有时候精神好了,喜欢出去闲逛,买一堆衣裳首饰,自己这个臭美的毛病,估计也是跟娘亲学的。
小时候爱吃糖,一嘴虫牙,整日被娘亲盯着刷牙,跟娘亲斗智斗勇,逃一次刷牙能高兴一整天。
不过,接着就会被方兰松捏住下巴闻味儿,发现没刷就得补。
有时候拿了不怎么好的旬考试卷,被娘抓住揍一顿也是有的。
庄娘子身子弱,脾气却不弱,做什么都雷厉风行的,一堆铺子打理得极好,晏含章现在都比不过。
若不是为了生他,兴许生意早做到外邦去了。
晏含章每次想到这个,就容易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愧疚感铺天盖地而来。
马车颠簸前进,他抱着方兰松,胃里一阵翻滚,隐隐又要开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