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着他的肩膀,掀开眼皮往身后看去,顾闻舟刚毅硬朗的脸庞瞬时映入眼帘,他呼吸紊乱,甚至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紧张。
“还好赶上了。”他眉头微蹙,言语毫不留情:“你是蠢吗?这么低还能摔到?下来,我帮你系。”
温穗岁被他抱到身后,手中的经幡也被接走,目视他站到刚刚的板砖上,轻而易举就将经幡系到最高处。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他从板砖上下来,纡尊降贵般拍着手上的灰尘,与她四目相对。
“嗯……嗯。”温穗岁不自在地躲开他。
百米经幡高高挂起,在苍穹下随风飘荡。
他修长的手指夹住香烟,状似不经意道:“你挂这么长的经幡,是想为谁祈福啊?”
“爷爷。”她单手抱臂,将凌乱的刘海拨到后面,看见他微妙的眼神后,道:“怎么了?经幡不就是为人祈福的吗?有谁说过不能给过世的人消除业障吗,小鬼,你告诉他能不能。”
“道理上是可以的,挂一经旗将无病,二面长寿,三面受用广大,十三面愿望成办,百面不堕恶趣,三百面往生净土。我们本地也会把经幡插到亲人坟墓或者遇难处,帮他们去除病业,早日升天,享受极乐。”小容道。
“听到了吧?”温穗岁道。
“那这么说,我是不是也应该给老头子挂条经幡?”他说着,从袋子里又掏出一个经幡,从山的一侧挂到另一侧,然后折返回来,给了温穗岁一叠隆达,同她一起居高临下地站在山顶。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日光河的全貌,万顷烟波,波澜壮阔。
还有他们的下一站扎叶巴寺——镶嵌在悬崖峭壁上的白色塔楼,唯有楼顶是暗红色,看起来庄严祥和。
她感觉自己整个心灵都被洗涤,所有烦恼被暂时抛之脑后,忍不住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我收回之前对你的意见,你还是挺会选地方的,本来还以为你要带我去白宫呢。”
“你难道没去过?”顾闻舟反问。
确实,在她养尊处优的前十七年里,向来都是随心所欲任性妄为,早早便将世界各地游玩个遍,尝遍山珍海味,普通人大多摸爬滚打一辈子也无法抵达的金字塔,而她,就出生在金字塔。
“去过,所以你要是带我去那,我会觉得很无聊,非常无聊。”她道。
“我也去过,都看腻了,这个时候游客正多,去也只不过是看他们的人头,大多数人来日光城只知道去白宫,却不知道这里。”顾闻舟道。
“那你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爸去世那会,不是跟老头子吵架吗,就一个人跑到西藏飙车,飚着飚着,就发现了这个地方。”顾闻舟吸完最后一口,将灼烧完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足尖碾灭,“再往前就是扎叶巴寺,然后是萨加玛塔峰,那是第一高峰,沿途的风景很漂亮,你要是想的话……我也可以勉为其难陪你一起去。”
虽然说的潇洒,但插/在裤兜里攥紧的五指还是暴露了他,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仿佛有一个世纪之长,又好像只是过去了几秒。
温穗岁道:“好啊,先撒隆达吧。”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他的脑海里有烟花缤纷着盛开,震耳欲聋,喜不自胜。
小容道:“把隆达放在掌心,不用撒下去,风会从你们手中接走它。”
温穗岁撕开透明膜,将隆达放在掌心缓缓伸直胳膊,缠绵的春风拂起她的藏袍,也将隆达从她手心地吹向远处的天际。
她缓缓闭上双眸,在心里祈祷。
同样撒隆达祈祷的顾闻舟却被人悄无声息地戳了戳后腰,小容指着温穗岁,用唇语无声道:“姐姐闭眼啦,你可以偷看她。”
他在背后比了个“OK”的手势,毫不收敛地注视着她精致的侧脸。
明媚的阳光,伴随着清脆的风铃声和煦而艳丽。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成缥缈的背景音,手中的隆达纷纷洒洒地飘向天际,在这俯拾皆是绚丽多彩的经幡间,他的瞳孔中却独存这一抹绮丽的黑。
在她抬眸的前一刻,顾闻舟急忙撇过脑袋,闭眼佯装祈祷的模样。
几秒种后,他也轻轻睁开眼睛,“许完了?”
温穗岁“嗯”了一声。
“许的什么?”
她负手而立,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虚空,逐渐拼凑出那人的模样,朝她笑得慈祥,她的眼眶逐渐酸涩起来,却仍要弯起唇。
“我啊,我希望爷爷……长命百岁。”
刹那间,顾闻舟的心脏犹如被什么重物抨击了一下,酸楚的感觉直冲大脑,将他所有的言语堵在喉咙间。
可还没等他安慰,温穗岁便抬起脑袋,将眼泪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