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昨晚,你回来时还碰上了一个插曲?”
插曲?
我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昨晚,我乘坐神鸟归来,忽然听到身后有叫骂声。
回头朝下看,是一名瘦骨嶙峋的老妪,在捡着地上的石头朝我砸,一边砸,一边骂:“没良心的狗官!总有一天,老天开眼将你劈死!我砸死你这个狗官!”
周围人都害怕地远远躲开,生怕被她牵连。空荡荡的一块地上,只有这名老妇在独自痛骂,连个敢来拉住她的人都没有。
老妪气力小,无论怎么用尽全力砸,石头总是离我很远。
跟在我身后的护卫呼和着要上前打压,我制止他们,垂眼看着下方:“和无知老妇计较,未免丢份,走吧。”
话毕,便离开。
而后,我听到身后传来嚎啕的哭声。
似乎是在哭她那饿死的儿孙。
回想完,我朝乔安挑眉:“怎么?传得很有趣?”
他只是摇摇头,示意我出门。
我实在有些不想走动,可还是爬起来,拖拖踏踏地往外走。
谁让他官大半阶呢。
想想看也是气,以前大我半阶,现在还是大我半阶,一辈子就这么压着我。
这么想着,就见乔安指指上空:“那老妪的话,怕是要应验了。”
我凝神朝上看去,天上的黑云比先前更浓了几分,游|走在云间的金雷,比那皇宫大殿上的柱子还粗。
我拿着扇子摇了摇:“嚯,大场面。”
也不是没被雷劈过,自本朝建立以来,大大小小的雷劫简直数不胜数,单是差点灭了朝廷的大劫,少说也历了三五次——苍天怹老人家,眼明着呢。
可从未有哪次雷劫,如今日这般场面浩大,光是站在劫云底下,就能感知到那浩浩天威。
真天威,不是今上那魔威。
“城外的叛军,声势比这雷劫还大。”乔安语气淡淡,“这次,恐怕真要结束了。”
我笑了两下:“不早在传吗?天降神子,将救黎民于水深火热。外头叛军的首领,怕不就是这位天命之子。”
乔安转头看我:“温相认命否?”
“认命?”我嗤笑一声,“甚么天选之人,只仗着天威才敢打上门来,在所谓的天命面前,也不过是条温驯的狗。就他,也敢和教主相提并论?”
人们常以为,教主是因为得到了追月神剑,才一统天下。
可我却认为,与其说「得追月者得天下」,不如说,是庞青涯一手应和了传说。
假若不是庞青涯,又有谁能有魄力,敢建立皇朝与众生、与苍天作对,踩着尸骨累累,戴着罪业滔天,去追寻那个从未有人敢于妄想的境界?
百官吸着万民的血,在君王面前,却连大气都不敢出,自然是因为怖惧着他从登顶以来,愈发深不可测的修为。
皇朝统治黑暗,使九州生灵涂炭是一回事,除去治国,教主确可谓当世人杰。
作为一名邪道中人,活得非常有追求。
乔安矫正我:“不是教主,是陛下。”
“嗯嗯。”我敷衍地答他,却见庞青涯已提了神剑,站到皇城之巅。
浓云翻滚,粗大的金色劫雷,直朝他劈下。令大地震颤的巨大雷鸣,轰然炸响。
电光照亮了皇城的每一个角落,我收起折扇,对乔安道:“别思量这些有的没的,该打架,哦不,护驾啦。”
声音淹没在雷鸣声中,无人听见,乔安却与我默契地纵身,掠向雷劫中心。
第9章 后记
我走在青石路上,昨晚刚下过雨,地面有些潮湿。
道路两旁到处摆着小摊,卖吃的、玩儿的,热闹非凡。
路边茶馆里,说书先生正讲着一段经典书目,听着段落,似乎已到尾声。
这段我已听得很熟了。
大概是说,两百年前的那位暴君,被各地联合起来的义军讨伐。义军总攻那日,恰逢天罚。
劫雷劈了十天十夜,整座皇宫都化为了灰烬。可当义军走入那片废墟,却见暴君功法大成,竟已晋为魔君!
甚至还有余暇,将麾下死于雷劫的狗官温莛送入轮回,以强大的修为保他可再世为人。
而后,在义军众目睽睽之下,迤迤然飞升。
魔君飞升后,追月神剑也不知下落。
暴君已经离开此世,而那罪恶的王朝也已倾覆。可是,当受报应者却逃脱了应受的惩罚,令闻者不平,直叹祸害遗千年。
于是,有书生提笔,续写一段故事,臆想那魔君飞升后,饱受劫难,最终惨死于上界仙人之手。
而被送入轮回的温莛,在他笔下也显然得不到什么好下场,生生世世做人下人,一遍又一遍地去经历那些在他手下受苦之人所过的昏暗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