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新的盒子放着那雨秋的旧制服——在国外和战友骨灰一起带回来了,由他妹妹的孩子捧着,众人下山,准备去烈士陵园再下葬。他的好朋友们还调侃着还能和那队一块儿出去旅游云云,气氛与年初天差地别,想必那队知道案子了了也欣慰。下山途中离宝还是被抱着,她搂着蓝蓝的脖子,啃着那半个苹果,一直盯着埋葬着她唯一认可的父亲的地方,到拐弯前即将看不到时,努力伸着胳膊,挥挥手:拜拜了,拜拜。
坐车回到市里,陵园有更为盛大的仪式,多多和纪琰的骨灰也在这里,还有很多已经葬在老家的,则是以衣冠代替,加上同事、亲人和围观群众,人非常多,陵园里面完全进不去,她俩就不硬凑了,在外面广场上等。外面也是人山人海,长椅全都没位置惹,蓝蓝也没提前准备个马扎,两人在人群最外圈,离离坐在花坛边啃着一半苹果,蓝蓝则早吃完了,一手拿着苹果核一手拿着拉杆箱,耐心地等待。
严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类了,怪不适应的……远离活动中心,四周虽然嘈杂,倒也称不上危险,可惜杨琳陪着护送雨秋过来后很快就走了,急着去给杨影收拾家务,她俩便没有更多的熟人可以闲聊。
等离离终于吃完,苹果核交到严蓝手里,后者迅速地找到垃圾桶丢进去然后又归位,回到离离身边。最终,仪式结束了,蓝蓝远远地看见人从陵园里走出,拉着离离提前起身去广场,穿过人群后正好看到总指挥站定,在与身边人交谈,应该是商量走的事了,摄影师准备在雕像前给他们合影。
严蓝松开离宝的手,率先滑跪过去,也不知道他是早有防备还是反应过快,低身蹭地一下就把她扶起来了,蓝蓝声泪俱下,掏心掏肺地说着她从未想过还真能活着站在这里,还能全胳膊全腿地活着,一边暗暗地向下使劲,希望摄影师赶紧反应过来拍个照。离离也慢慢走了几步,眼泪已淌了满脸,机灵地保持距离,以免还没倒就被人拎起来,松开拉杆,借着之前坐得腿麻的劲儿瘫倒下去。
离宝脖子上有明显的绷带,加上她那个半死不活的劲儿,谁敢直接捞起来,不得散架?围观群众不明觉厉,让开一片空地,那边严宝的致谢感人肺腑,口才好得像个托儿……严丝合缝,连个气口都不给人留,总指挥感觉手上特沉,不免腹诽这孩子劲儿真大……等她注意到离离给自己摔得好像爬不起来了,立刻拉进度条过来拿锦旗,小心地搀扶起主角,抓拉杆的瞬间给摄影一个眼神,又回来,节奏张弛有度。
离宝好像真的摔疼了,是扯到刀口了吗?严蓝嘴不停,手上体贴地摸了摸离离的胳膊安慰,又精准地从箱子里摸出要送给总指挥的锦旗,离离虽哭但清醒,靠过去默契接过锦旗,扯了下领子示意自己说话不方便才请了代言人,使用了一手中国人的警世名言“来都来了”,反正也是要合影的,不差多拍几张,锦旗订都订了又不能退,况且就没人好奇她写的什么致辞吗?
一番操作下来连看热闹的都已经明了这个哭得可怜兮兮的虚弱少女是谁了,好奇的目光不免都聚集过来。
从这一刻开始,离离的情绪就不对劲,先是闪光灯过后,她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好像在被谁当作暗杀目标,这个念头刚一冒起立刻被打消,怎么会呢?这可以说是全市最安全的地方也不为过,自己神经太敏感了。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很安全,严宝就在旁边不远,怎么会不安?她试图将其抛之脑后,可不适感仍未散去,她仍旧觉得自己还处于某个表面繁华背面爬满污物的“家”里。
严蓝隔着两米敏锐地觉察到她情绪的变化,在人群里来回扫了两遍,明白了:当然不是余党未清,是许多人在盯着离离,或偷偷摸摸瞟两眼或明目张胆地打量,在看她长得怎么样。直白些说,是在审视她的清白,有些人脑子里想的什么谁也别装不清楚。严蓝变了脸色,径直走到凝视得最明目张胆的人面前问,你在看什么?对面惊讶于有人直接冲上来,尴尬住了,下意识说没看啥,蓝蓝不会轻易放过,笑着追问道:“我们离宝很漂亮对吧?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或者直接问离离哦——”
“严蓝。”江玉英即至,出声提醒。女孩回过头,自然地换了话题,夸赞鱼鹰的衣服好看,很期待以后他穿更多的款式。两句闲谈过后,她再去看,人已经躲远了,于是严宝只能扫视人群,看看谁还不善地打量离宝,寻找下一个目标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