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一封封信发回去,联络荀廷鹤的门生,让他们这当口千万不要激烈抗辩,以免反促荀廷鹤速死。
可这么远的道路,书信如何能赶得及?朝臣纷纷为荀廷鹤鸣冤——其中不止有他的门生,有些还是洪维民的人。
更有太学生伏阙上书,请求释放荀廷鹤,就中有言辞激烈的,竟然指斥雍帝忠奸不分、朱紫不辨——这话说得没错,可偏在这会儿说出来,就不知是忧急之语,还是别有用心了。
刘绍心急如焚,顾不得此时南下是自投罗网,当即动身赶往长安,打算面见雍帝,只要雍帝不一上来就砍了他,总有相机转圜的办法。
谁知临行之前,狄迈的人又找到他,这次送来的没有书信,而是一句话,“速归,即议和退兵。”
像是威胁,又像已志在必得时的耀武扬威。
刘绍怒极,全没想起还会有第三种可能,当即回答道:“回去告诉他——他有本事,就在两军阵前把我捉回去!”说完就把人赶走,自己快马南下。
等走到第三日,就听说了荀廷鹤的死讯。
第098章 一生襟抱未曾开(三)
荀廷鹤被杀之前,他的门生故吏,有的被贬,有的被流放,张廷言被流放得最远,罪名却只是讽刺朝廷。
动身之日,他求见雍帝,雍帝并不理会。他在宫门外面张望许久,不见圣驾,只瞧见洪维民从宫里出来,两道目光转到他身上,随后朝着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张廷言心往下沉,在宫门外叩头流血,直叩得血满长阶、叩得天昏地暗,雍帝才终于答应见他。
进宫之后,还未见到雍帝,先见到周宪。
周宪行色匆忙,似乎是急着要去做什么事,瞧见他时顿一顿脚,也对他露出一个微笑,这笑和在洪维民脸上瞧见的一模一样。
周宪对他打了声招呼:“张大人。”
张廷言理也没理,径直又向前去。
雍帝见了他,没什么好气,“你是为你的老师说情来的吧?”
张廷言直言道:“陛下圣明,臣确为此而来。臣今日冒死进谏,伏请陛下听臣一言——这是夏人的反间之计,荀相实是冤枉啊!”
雍帝不悦,“你怎么知道是反间?”
张廷言见雍帝肯听自己说话,心中一喜,赶紧膝行两步上前,“陛下容臣细禀!”
“请陛下细想,如果荀相当真与夏人勾结,夏人定不愿让陛下杀死荀相,明知道他因为通敌之罪已经下狱,如何能再写国书,强要保下他来,反替他把这罪名坐实?”
“如果夏人这会儿连战连捷,我大雍对其多有忌惮,听了他们这威胁,或许还会被其唬住,当真不敢下手。可现在是他不敌我兵锋,主动向我求和,正是该伏低做小的时候,明知道我大雍不会把他的威胁之言放在眼里,却故意做此姿态,岂不是有意要借我之手,杀死荀相么?”
雍帝心里一亮,暗道:他这话并非没有道理。
张廷言见雍帝意动,忙又继续:“且不说夏人,单说荀相。以陛下之圣明烛照,如何能不知荀相是何等样人?他岂能通敌啊!”
“有人因荀相曾清楚说出北军当中的一些情况,而弹劾他与陆将军私下联络,有所图谋。其实陛下不知,这些全是吴总兵私下透露给荀相的!”
雍帝吃惊,“有这等事?”
张廷言头顶的血流进眼睛里,被他抬手一抹,抹去了。
他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什么话都敢出口,“陛下或许不知,当日吴总兵也并不赞同出兵,所以才有意说了那些话。同样的情况,洪相也心知肚明,他却瞒了下来,不肯对陛下据实禀报,反而还多方遮掩,最后果真误导了朝廷,也误了陛下!”
他不敢说得更深,怕再说下去,万一让雍帝以为自己正在明里暗里指责于他,恐怕适得其反,转而又道:“荀相与陆将军,平日里并无信件来往,这一点臣愿意用自己这颗脑袋担保!”
“请陛下恕臣直言,这顶内外勾结的帽子,不该落在荀相头上,要落也该落在洪相头顶上面!吴总兵一向唯洪相马首是瞻,逢年过节听说从没有短过礼数,臣空口无凭,陛下一查便知。”
“再者,”他为救荀廷鹤性命,干脆把心一横,想先把吴宗义拉下马再说,“贼首重伤,明明可以一举破贼,吴总兵现在却顿兵不进,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按说他一向行事规矩,从无出格之举,若是背后无人撑腰,岂敢如此?他这样做的原因为何,臣不敢妄加推测,但请陛下千万留心,不要为小人所乘!”
雍帝若有所思,没急于表态,反问:“贻误战机,对他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