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父声音很陌生的问:“我应该知道吗?”
沈微星看着他, 千丝万缕的情绪在眼睛中闪过, 消失殆尽。小的时候, 哇哇大哭的小女孩无助惊恐地看着沈父暴虐,等到有抗衡的能力时, 可以与之在争执中动手,虽会损伤过重,但却脱离了束手无策的时候, 倒也挺不错, 现在终于等到她比他高上一截, 他却不记得了,仿佛那些年的噩梦困住的只有她一个人。
凭什么呀?
沈微星悲哀的想,压制在心头的阴暗面逐一浮上来,妒恨的情绪一点点侵占她的大脑,神经。
她嫉妒沈父可以忘记的如此彻底,也恨沈父可以忘记的如此彻底。
沈父看着眼前的人,莫名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只是这感觉还未消化便被后怕侵蚀。女人从推开门进来,看她的眼神犹如在看仇人,手上若是有刀势必会砍过来。他有些害怕,屁股往后面移了下,估算了护士站到病房的距离,到时候见着情况不对,他就直接跑。
沈微星注意到他的动作,冷笑一声,迈着步子缓缓向前,不似刚才那般步履生风,“你不知道我是谁?你这个人是有多冷血,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识了吗?”
话刚落,她停在床头柜前,腰身微微俯下,眼神含着幸灾乐祸。
她想知道,时隔六年,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女儿站在面前时,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不出她所料,刚才还坐在床上格外平静的沈父,瞳仁一缩,眼神惶恐。他抓着床头的铁杆,想把自己藏起来,身体瑟缩,无助可怜。
难怪他会觉得害怕。
可沈洪峰告诉他,沈微星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会忽然回来了?
沈父心里一万个疑惑,一会儿想喊护士求救,一会儿想出院找洪峰,哪一个都是办法,唯独和沈微星死扛着不是。当然他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单纯因为害怕。
“对了,我觉得您应该忘记了,毕竟我这个女儿在你眼里就是一块没用的垃圾。”沈微星欣赏够了,在床沿找个位置,不紧不慢的说:“够你输牌发泄,够你喝酒发泄等等等等。你打我最惨的一次,应该就是骨头出了问题吧。”
沈微星说完,沈父又是一抖,她便又笑了,说:“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算账的,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妈去世了。”沈微星手撑在床沿上,肩膀紧紧绷起,仿佛嘴里说的人和她无关,“已经好几年了,过几天就是她的忌日,我在看她之前,来看看你。”
话落,她的眼神在污渍的床单是撇了眼,轻薄如翼,不足以在即将到来的深秋蔽体,下了结论,“你也不怎么样,怎么就值得那个女人对你死心塌地,咽气的时候都记着你。”
沈父在她说完后,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知道你为什么会住这里吗?那个女人把她打工攒起来的钱全部留给你。”沈微星眼神漂浮,声音像是含着叹息,“连住ICU都不乐意。”
沈微星啧啧了两声,正眼看向沈父,问:“我真的很疑惑,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呢?救命之恩,可能早就报完了吧。”
沈父垂着眼睛,盯着手臂上厚重的石膏,刚打上去的时候没感觉,怎么现在却觉得沉甸甸的,要将她的胳膊压断。
沈微星想起搬家多次,从未见过的房产证,一时间,心里大约有了判断,“她应该把家里的房子也给卖了,你值得吗?值得她问你死心塌地吗?”
时间静止了几秒钟。
沈微星盯着沈父的发旋,看着稀疏的白发,褶皱的皮肤,心里五味杂陈。以至于沈父抬眼时,她躲闪不及。
沈父问:“你来就是想告诉我这些?”
沈微星点着头,丝毫不避讳,“我就是想看看你这种人会有什么反应,会后悔吗?是难过还是高兴?这样我过几天就可以转述给她听。”
“沈微星,你真不是个东西。”沈父眼眶有些红。
“我的确不是个东西。”沈微星承认了,“你都不是个东西,我当然和你是一路货色呀。”
“她人在哪埋着?”沈父问。
沈微星说:“你找她干嘛?去恶心她吗?那倒不用,我早就说了,我和你是一路货色。”
“什么意思?”沈父嗓门有些沙哑,像是含着痰液,浑浊不堪。
沈微星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因为,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说完,她就起身,想要离开。能和沈父说这么多,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耐心,继续坐下去,也只是徒给自己添些罪受。
沈父看着他站起来,想抓着她不让走。沈微星眼疾手快地躲开了,他扑了空,连带人从床上绊下来,上半身栽倒在地,下半身仍在床上,狼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