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病人大多在病房外面活动,护士担心开门时,病人会贴着缝子跑出去。这种情况很常见,前几年有病人偷偷跑出去,护士追到火车站时,上气不接下气差点要哭了,结果病人拉着不知是哪认识的人,坐在烤肉店,边吃边聊,就差歃血为盟,原地结拜,最终小护士不仅自掏腰包还打了辆车把病人带回去了。
“找谁?”护士卡好帽子,凑进玻璃问。
玻璃门隔断了部分声音,沈微星听的不是很清楚,只能凭借口型判断。回答时,又怕护士听不清楚,指了下里面,大声说:“找人。”
随后沈微星报了沈父的名字。
护士哦了声,从口袋里掏出卡放在感应区。门打开,刚才对着沈微星痴笑的女人快走了几步,脑袋往门口凑,只是很快被护士察觉,她先瞪了对方一眼,喊着她的名字,说:“回你房间去。”
刚才扬起笑脸如同小孩般的女人立即瘪着嘴,看着委屈巴巴的,转身就走开了,只是临走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沈微星。
护士见着人走远了,重新对沈微星解释道:“我们这里比较特殊,有些措施是很有必要的。”
沈微星虽然没有来过精神病院,但也大概晓得这里的规矩。护士一手扶着门柄,一手扶着未开的那扇门,用身体形成一堵墙,格外谨慎的让沈微星进来。
沈微星站在里面,打量了下四周的环境,嗯了声。
这里其实和普通医院的病房没有区别,但时间久了,贴着墙面的瓷砖都变成黄色,每块与每块之间都有黑色的污垢。
护士把门关上后,又重新推拉门柄,确认门打不开后,她转身带着沈微星往护士站走去。
护士从抽屉里拿出本子放在桌上,说:“先登记。”
沈微星想起刚才填写信息的尴尬,犹犹豫豫,动作都有些温吞。翻开第一页,未看见惹自己心烦的标题后,顿时松了口气,提起笔,利索地写起来。
登记完后,交给护士检查。
沈微星摘下帽子拿在手上,眼睛在桌面扫了眼。办公桌很大,上面铺了曾很厚的透明垫子,时间久了,发生氧化,透明色泛起了一圈圈的浅黄色印记,上面还用黑笔写了几个字。
沈微星神游天外,正准备仔细看几眼,旁边的护士开口,声音略显惊讶道:“原来你就是沈微星呀。”
沈微星表情略显惊讶,声音有些不确定的问:“你?认识我?”
护士应了声,收起登记本放在抽屉里,笑着说:“你是56床病人的朋友,这几年您一直定时打钱,再加上政府资助,他在这里还算舒心。”
沈微星这一下真的懵了,问:“我什么时候打钱了?”
护士笑了笑,说:“我们每个月月末都会收到一笔钱,账户显示是在X市,留下的名字是您的名字,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找病人吗?我现在带您过去。”
护士边说边带着她出去。沈微星如梦初醒般回神,立即跟在护士后面,符合着点头。
走廊的最里面,除了围栏投过来的光线,到处都是阴沉而又隐秘的氛围,好像给人以无限秘密的感觉。
护士带着沈微星走到病房门口,自行离开。
门口的墙上贴着一个标牌,绿底黑字,写着床号。
沈微星看着闭的掩饰的门,手指刚抬起而后又放下,生出一种想逃的心思。
关于沈父在她走后的所有事情,都是沈微星的妈妈告诉她的。那个女人在临走前一个月,出去过一趟,回来时病的更重了。沈微星那个时候作为陪床家属,每天都打着地铺躺在地上,所有钱都交医药费了,她甚至连垫子都买不起。
每次睡到干硬的地上,第二天醒来后脊的骨头就疼。那是被咯疼的。
那个时候她的体重大幅度降低,不吃饭的原因无非两种,一则没钱,二则没时间。
沈母每在她睡前,都会小声在她耳边轻声念叨沈父的病情,沈父的现状以及沈父的医院。
不知疲惫,一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
第92章 、星星点灯(二)
沈微星推开病房门, 看向唯一没有空着的床位。
比起六年前,沈父苍老了不少, 他坐在床头, 佝偻着肩膀,头发长且油呼呼的,落下时遮住他的眼睛,在光线下显得萧条且萎靡。他的脖子上绕着白色的绷带, 脸上挂满了青紫色的伤口。
阳光很亮, 空气中漂浮着细细的灰尘。沈父靠在斑驳的墙面, 听见声音, 在一缕细光中抬起了眼睛, 问:“你是谁?”
短短三个字, 确实让沈微星体会了一把不解, 疑惑, 愤恨以及可笑。
她几乎不敢相信地快速走了几步, 在接近病床时,忽然停下, “你不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