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她安慰他,安慰得苍白无力,自己的内心亦是怕的,“姐姐在你旁边,姐姐会等你醒过来。”
姜木眨眨眼,那个瞬间,她看见姜木笑了。
那一瞬间她忽然很想说:木木,多陪我几年好不好?
可是话到嘴边,她最终没有说出口。
骨血至亲,于心何忍,明知他深受折磨,她做不到如此自私。
于是她把希望打碎了,连同眼泪狠狠咽进了肚子里,碎片割得她肝肠寸断。
下午三点,姜木被送去做第十二次放疗。
姜媛一直守在手术室外。
短短二十分钟,对于姜媛的内心却是深深的煎熬。
每一次的放疗都是从鬼门关走一趟,每一次都像一次短暂的死别,每一次她都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有事的。
一直等到姜木被医生推出病房,姜媛看见姜木紧闭着双眼,嘴唇没有一丝血色,脸色苍白得像是死人化了妆。
当天姜木肠胃难受得厉害,吐了好几次,什么也吃不下,皮肤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溃烂。
他意识有些不清醒,一直抓着姜媛的手喃喃自语,手指颤抖得厉害。
姜媛附耳过去,听见姜木在说:“姐,我不想死。”
紧跟着第二句。
“我想多陪陪你。”
那天晚上,姜媛在病床前泣不成声。
*
后来的半个月里,姜媛放弃了校招的机会,一直留在医院里看护姜木。
毕业手续是室友帮办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也是让别人帮拿的,四年大学,她开始得仓促,结束得也仓促,像是匆匆走个过场,无从说起,也乏善可陈。
住院部的人来来往往,有痊愈的病人,也有永远不会再痊愈的。
她陪着姜木,从病房外布满盛开的太阳花,陪到庭院落了一地的金桂,再到落叶凋零……守着他们姐弟一隅天地,在冰寒人世间,唯相依为命方可取暖。
林若烟探望过姜木几次。
她和姜媛自从高中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络过,听说林若烟大学时谈了一个在外做生意的男朋友,毕业后两人迅速结婚,后来效益不好,店铺倒闭,丈夫整日浑浑噩噩在家,更被林若烟抓住出轨的证据,两人吵了一架后翻脸离婚,由于林若烟几年里都没工作,法院最后只判了她几万块的补偿金。
林若烟不知道从哪得知他们姐弟的消息,突然联系上姜媛,说想来医院探望姜木。姜媛问了姜木的意见,姜木没有反对,姜媛便将地址告诉了林若烟。
那几天里,林若烟对两人十分殷切,没过半个月,林若烟便私下告诉姜媛,她和姜木好上了。
那天姜媛来医院送饭,手里拿着复诊报告,只觉得纸张冰冷,对面那双熟悉的眼眸叫她感到分外陌生。
当晚她在病房外,听见林若烟拉着姜木的手对他说了很多话。
她说:木木,你还记得你高中时喜欢过我吗?
她说: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年轻了。
她说:如果知道未来的我们会是这个样子,那个时候我一定不会放手。
她说……
木木,我们该重新给彼此一个机会。
话说得很煽情,却让姜媛心凉如水。
她站在门外,一字不差地将那些动之以情的话悉数听入耳中,出于礼貌和对姜木身体的照顾,才没有进去打扰。
她在等。
数九寒冬,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毛衣,就在走廊外站了整整七个小时,一直等到凌晨两点,林若烟推门出来,在走廊里撞见她。
林若烟略微有些惊讶。
她笑,一如既往的温柔,眉眼间的风韵更甚当年,是她曾经交付真心的朋友,是她弟弟认真爱过的人。
她对她说:“这么晚了,媛媛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木木已经睡下了,你也去早点去休息吧。”
说完便从姜媛身边经过。
姜媛注视着她离去背影,就这么突兀且直白地开口。
“林姐,你曾经待我不薄。但我向来有恩还恩,我不欠你什么,木木也从不欠你什么。”
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令林若烟全身一震,停在走廊间,没有回头,没有离开,就这么背对着她,身体僵硬得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
姜媛没有看见的是,林若烟面色惨白,手指被捏得泛白,月光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林姐,”她最后说道,“希望你记得,木木曾经对你很好。”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林若烟都没有来找过她。但通过和姜木的聊天,她知道林若烟并没有放弃和姜木的联络。
几个月内,姜木做了多次放化疗手术,然而病情并没有好转,他整个人变得骨瘦如柴,身上的肿块每时每刻都让他感到剧痛,他的行动日渐受阻,到最后几乎只能在病床上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