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远野的手指猛然颤抖,煞白的脸上现出痛苦,“一个两百年前的人,都要拽着她不放干什么?”
“谁还不能有点兴趣和思考嘛。”范先春瞄了眼姬远野,将她快要触碰到按键的手轻轻拿捏,再放下,“别强撑了,给你两个选择,去议会或者医院。我看你今天都疼了好几回,怎么了?”
“没怎么,近亲繁殖带来的后遗症罢了。”姬远野的话让范先春莞尔,“直到刚才,我都不觉得你是个幽默的人。”
她们最后决定就近找个地方降落,“荆棘城第三降落点,我知道那儿有移民比较多的街道,咱们找个地方欣赏下人们抗议?”
范先春的建议让姬远野皱眉,“你似乎对观察人类的各种行为很感兴趣。”
“说得具体点,我对各种在失控或者失控边缘的人类行为感兴趣。”范先春替主人按下键,“天彻底黑了,那儿灯光不太烈,没人能认出咱们。”
除了灯光不烈,这儿有各式各样的烈酒,先蚕星很穷,可有很多外星移民却很富有。“融合”政策带来了人,还带来了她们大把花不出去的钱,以及各种口味奇特的烈酒美食。
范先春提议的第三降落点是一座起伏平缓的丘陵地区,山体被开发成梯田式的停机场,山顶却是密集的住宅和商业区,通过内部观光梯道快速抵达。看着荆棘城的夜景,范先春端来两瓶酒水和一些素食,“酒对我是良药,对你的头疼却是刺激品,所以我给你取了水。”
姬远野道谢后低头,慢吞吞吃着一种叫“冬饼”的麦制食物,不在意范先春眼里的讶异,“你……”范先春话到嘴边,还是说出,“为什么你三十岁了还没进入真正的公众视野?”而她在星系联盟里的确也获取了两道消息,一说姬远野十五岁,另一说是她已经三十岁。两种说话都有道理,一种是出生后的年龄,另一种则是从生物双卵培养时间开始计算。
这年头,培养个一年两年才生出孩子也是有的,十五年则太久。
“我基因里的风险太多,得一点点剔除。”姬远野喝了口水,擦擦嘴表示吃好,睁着她的大杏眼看红发女人,“你不也想看看我失控时是什么样子,才喜欢喊‘傻子’来试探我吗?”
范先春笑起来,“这倒不是,我是真心觉得课堂里的学生都是傻子。当然,你是第一个落入我视野的,这个称呼就先给了你。”
“你是不是看谁都充满了优越感?觉得别人无非是蠢货、蝼蚁?”姬远野不满道。
“不是我抬杠,每句话都要反驳你……实在是别人对我不够了解。我才是纽约星地下城里爬出的死虫子,我就是那只蝼蚁,也很蠢。”范先春的金眸温和地注视着姬远野,“我觉得能让你失控的因素,仅仅是那诡异的头疼。在课堂上,我观察到你的进步非常快。”
无论是对武器的理解和运用,还是战术的实验,姬远野的反应速度一天天地提升,“一般人能在短期有如此大的进步,我只能归结为她对脑袋做过什么。”范先春盯着姬远野的脑门,“植入了芯片?激活了脑部局域组织?”
姬远野一怔,“也许仅仅因为撞了墙。”
范先春“呵呵”笑出声,“有个人,托我照顾好你,你要是再撞墙,她会怪我。”
“是我那个不晓得越迁到哪个黑洞的母亲给你托梦了,还是拉姆阿姨?”姬远野早就意识到,所谓“瞻仰遗迹”不过是范先春的借口,这位老师只想找机会和自己相处,结交点人情、套出些信息罢了。
“嗯,一个朋友,算是你的先蚕星老乡吧。”范先春发觉她看不透眼前人,对方坦诚直率,有时眼里流露出可笑的稚气,有时话语里充满挤兑人的机锋。她似乎对军事课程有兴趣,但脸上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欲望。范先春发现,单从课堂,她无法获取姬远野的真实心智水平。私下交往,又无法深入下去——这不是她的失误,源头在姬远野身上,这个人本身就不“深”,可探测水平和她的地位名誉无法挂钩。
姬远野身上看不到领袖对自己的国度遭遇空前危机的焦虑,仿佛她只是个冷静的旁观者——在城市烽火连天、人人叫嚣着往外逃命时,站在城墙上冷峭瞧着这一切。而她的计划,不需要这样的旁观者,她需要的却是投身人流振臂高呼的人物。在先蚕星,除了名义上的领袖、姬催哓的法统继承人,无人具备这样的潜力。
喝了口酒,范先春从姬远野的盘子捻起吃剩的冬饼,边吃力地嚼边点头,“挺不错。”
“小姬,我发现你有点像机器人,还没导入完全的情感情绪感知程序。”范先春好不容易咽下食物,自来熟地说,丝毫不顾及这话里的冒犯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