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兰皱起鼻子:“他哪次不是故意招警方来?他原本就是表演型人格,众目之下才成舞台,比起做贼还不如去做个演员。”
灰原哀把毛利兰肩上的包取下来自己挎着,同她一起走往电梯间,道:“过去我也以为他是要众人作他的观众,现在却觉得是不是,”电梯门缓缓合上,毛利兰把身子斜倾在灰原哀肩侧,听她接着道:“是不是,他期待的从来都只有一个观众。”
就在下一刻,灰原哀分明觉出靠在自己肩头的毛利兰浑身倏然紧绷起来,她说:“小哀,我知道了,小哀。”
电梯门打开,毛利兰拖着灰原哀的手出去,迅速地打开家门。
“我知道了,这所有事情,和津田莎朗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第30章 番外二 《水草》
我在等东京下雨,我渴极了,像一丛从沼泽里被毫无耐性地连根拔起又弃置岸上的虬结的水草。
一月的月末下了雪,只薄薄的一层,我想把它存在肩头袖上,在我小心翼翼拢起手的时候它就突然地消弭,连一毫水迹都干得彻底。
这不是川端康成的雪国,这里是东京,现实主义或超现实主义的东京。重洋外的商船和战船给她送来modernization,多数日本人发不清这个词,尝试着念起像能剧演员演滑稽戏。没有驹子小姐和似武陵人初入桃花源的岛村先生,没有歇斯底里得够倾巢覆穴的雪,只有东京大学的檐舍上蝉翼似的白霜,它没有我的温度,才留住了东京的第一场雪。
我在等东京下雨。
毛利兰的伞还存在我这里,上次下雨时留下的,走时天晴了便落在门口。我把它收起来,用手指抻平褶皱,放在书柜第三层的隔断里。隔一层梨木是清少纳言和吉田兼好,前者是初相识时毛利兰赠我的,后者是一个月前。
一月前我被佐藤美和子叫去警视厅问话,去时高木千叶和白鸟警部都紧紧跟在身后,千人一面的欲言又止,最后要我别紧张。我低头看,才出离迟滞地发觉自己在颤栗。
我喉头紧窒,想说我不是怕,是兴奋。我在审讯室门前停住,向来处看了一眼,我身后的男人们也随着我看,长廊空空,什么都没有。转过头,我才把那口气吐了出来,又恢复了以往不经意的模样。
审讯结束在下午三点,出门时佐藤美和子叫住我,我回头,她说:“隔壁办公室有大麦若叶茶,我叫高木冲的,这里好冷,你去暖暖身子。”我道了声谢便合上门,转脸看见隔壁办公室的门牌,隐隐听到里面的人声。
我要敲门时门先自里面开了,毛利兰走出来,似无事发生一般对我说:“你出来了,我来接你。”
毛利兰手里拿着一副手套,背包里鼓囊囊的。我坐进办公室喝茶,她在一旁站着,往桌面上掏背包里的东西。一本书,一把伞,一个绒面耳套,是我的。
“博士特意交给我的,你的耳朵不经冻,出门怎么不知道戴上。”
她的语气似在责备我,好像我不是去警视厅而是春游。我想说,我差些以为自己再也走不脱这个庭院了,抬头见她刻意作若无其事的神色又闭上嘴。
我从她手里接过耳套,她又把伞套取下,说:“喝了水就走吧,外面开始下雨了,再等就越来越大。”
我眼看她把那本书取出又装回包里,没忍住问她:“是什么?”
她给我一个不自然的停顿,我都看在眼里,“不方便说就算了”,话音刚落毛利兰说:“是给你的礼物。”
毛利兰是十足的学院派,送的礼物也仿佛镌印着old school,像一块看不见的铭牌。
我说:“那为什么又收起来了?”
她就诚恳地回答我:“下雨了,你没有包,抱着就淋湿了。”
我想调侃她把她的书看得比活人重要,倒不担心淋湿了我。但我只想象了一下她意图反驳又明知我在做戏的无奈模样,就快乐得似拍卖行宣布要富士山归我。
我没有问她是什么书,她也好沉得住气,车到了阿笠府邸前她才把书给我,又撑着伞把我送到门口。我问她不留下吃饭吗?她只说学校有事,就又急着回东大了。
我把书攥在手里,素裹的书封空无一字,想是毛利兰折了纸页亲自包上的。这个年头还有几人肯为书裹衣,可毛利兰会,我也说了,她是个十足的学院派,行事一板一眼周周正正,同我这类为活命便不惜走穷途害人性命的人不同。工藤在时不许我这样形容自己,神情认真得与毛利兰如出一辙。他怎么就听不出这是句玩笑话,因为虽则我是在同他说笑,可每处字句又都是真的。他怎么会忘了自己就是差些死于我的药的倒霉受害者之一,这时又因幸存者偏差来愚蠢地替我开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