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来,目光湛湛,“只许你在我面前哭得花容失色,就不许我春风一度么?”
她扑哧一声笑了,小脸却更红了,“什么歪理。”
他轻轻握住她的肩,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痕都擦干净了,“明日辰时,我的车马在大门口接你,你做好准备。”
“嗯。”她小声地应了声。
聿琛走了没多久,诗荃姐姐便来看她了,依旧是打扮得彩绣辉煌,光艳照人,她一进门,烟景便觉得自己的房间耀眼争光起来。
烟景携诗荃姐姐在临窗的炕上坐了,诗荃见烟景卧房里面的衣箱开着,缀儿和另一个小丫头在拣出衣服来装进行囊里,不免奇道,“怎么烟妹妹,你这阵子要出远门吗?”
烟景眉目之间有几分羞涩之色,怪不好意思地道,“我遇上了喜欢的人,明日便要跟他一块儿去京城了,行程比较赶,本想去到京城后再写信告诉你的。”
诗荃那双美丽的眼睛露出惊诧之色,“这才几天的功夫你便觅得良婿了,未免也太快了些,应当还没行过三媒六聘吧,《春秋》有言,女为人妾,妾不娉也,正妻可是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进门来的,妹妹你这样跟着他可是甘当妾室了?”
烟景闻言有些黯然,“他还没有娶我的意思,可我真的不想错过他,只能先跟着去了。”
“我知你天真烂漫,心中只有情意万重,可是妾室终究是低了嫡妻几个头,在夫家也妄谈什么地位,所仰仗的,也唯有丈夫的宠爱,一旦色衰爱驰,则更不堪了。依我对妹妹的了解,此君人品才貌定然十分出众,才会让妹妹这般迷了心窍。”
听诗荃姐姐数落妾室的种种不堪,烟景倒也不以为意,若果真她为了他尽了所有他还是娶了别的女子为妻,那她只好放手成全他的幸福,烟景有些自嘲地笑道,“他太出色了,是我想要跟他在一起的,何况我也不是做他的妾,只是侍候他的侍女,若能成为他的嫡妻,那一定是全天下最幸运之人。”
妾已经不堪了,竟还只是个侍女,若是收用在房中,地位比妾还更低一等,不过这般行事做派,确实像是她能做得出来的,正经的千金小姐矜贵得很,怎会这般自轻自贱求着去当人家的侍女的,真是闻所未闻的滑稽奇谈了,诗荃心中冷笑数声,不过她还真对这男子的身份好奇,不禁问道,“他如今在京城可有什么官职在身,家世如何?”
烟景摇了摇头,“一概不知,他没有和我说明,我原本也不在乎这个。反正都要跟着他去了,日后总归会知道的。”
诗荃见她这样,便觉得有些没趣。她不久便要嫁入忠义侯府做正经的少奶奶,而眼前的这位却是做奴几的,她们之间便是云泥之别了,主子和奴才终究不是一个路上的人,因此在心中又把烟景看轻了几分,但面上依旧装出亲热的样子来。
诗荃今日本就是为了哥哥才来看她的,没想到却得到了这么重大的消息,不知哥哥听到了会作何感想,他心心念念视若仙女儿的女子却这般随随便便地去做了别的男子的侍女,会不会有美梦坍塌的感觉,想到此诗荃便觉得按捺不住了,想立即回家告诉哥哥。
因此诗荃说了几句别的话便告辞回去了,“烟妹妹,你今日应当有许多要忙的,姐姐就不打扰你了,你此去一路珍重,日后等姐姐到京城了你我姐妹两再好好叙话。”
诗荃回到家便径直去书房找了哥哥,面上带了几分鄙夷之色,恨恨道,“哥哥,你心尖上的人有了情郎,而且甘做人家的侍女,明日便要离开扬州跟着情郎到京城去了,亏哥哥喜欢了她那么久,还把她捧得那么高,却原来是个自轻自贱的浪蹄子,还是主动勾搭的人家,我这么殷勤为哥哥说合,到头来却让人家捡了便宜,我真替哥哥不值。”
书钧突然吼道,“住口,不许你这般说她!”把诗荃都吓住了,从没见哥哥这样发过火。
窗外梧桐树枝上的一群喜鹊被惊动了,扑扇着翅膀从光秃秃的枝上飞走了,书钧呆了半晌,如梦呓般地道,“我的小蝴蝶要飞走了……”
书钧将自己关在书房,又是悔又是恨,无限的愁苦无法排解,不禁狠狠地捶了一下墙壁,雪白的墙壁上顿时留下了几个血红的印子,他怔怔地恍若未觉丝毫疼痛一般。
晚饭后爹爹又叫她去了书房,将屉子里准备好的银票拿出来给她,爹爹为官一向清廉,家里也不见添置许多产业,不曾想竟攒下有这么多家财。
扬州兼漕运和盐务之利,最是富庶之地,遍地生金的地方,扬州同知虽也是个肥缺,爹爹在官场浸润多年,经手的大小案子多,手头上沾点油水也实属正常,但爹爹是个清廉的好官,定不会贪墨和搜刮民脂民膏的,这笔钱想来应当也有一部分是祖上积下来的钱财,已经够她几辈子吃喝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