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自己确实算得上是个大小姐,但岑晚谣已经习惯了独立生活,比起向家里伸手,她其实更愿意暂时勒紧点裤腰带。
东京的学期结束和新西兰的学期开始都在七月,以至于程幼宁仓促得连回国一次都做不到,直接从东京飞了奥克兰。
她和岑晚谣已经两个多月没见了,并且她们之间的时差从1小时直接变成5小时,令人恼火又沮丧。
程幼宁甚至萌生了延迟交换的念头。
理论上她只要能在毕业前完成剩下6个单位、三门课的交换课程学分就行。
岑晚谣直接一票否决。
岑晚谣:“正式立项和基金申请还需要不少时间,足够你读完这半年课程了,项目一旦启动你会更没有时间。”
好吧,程小狗闭嘴。
毕竟老婆不但是老婆,还是将要掌握她第一手研究数据的人。
真真就踩在她命门上。
话虽如此,也确实是忙得晕头转向。
程幼宁在纪哲函那里学了两个月还是远远不够,于是在奥克兰又报了夜校,还选修了Art课程。
但这并非她忙碌的真正原因,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覃美伶女士。
覃女士在批准程幼宁的研究课题时没有告诉她,允许她做这个课题跟认可她的研究计划书和课题申请书是两码事。覃女士总能从她的研究背景、文献参考、研究目的和实验计划里挑出一堆毛病来。
玉面阎罗不是白叫的。
岑晚谣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岑晚谣正在副主任医师和主任医师职称线上徘徊,下半年起还增加了教学任务。定期考核、实习生论文、每周两次的大查房、一周一次门诊、日常首台*加跳台*,这些习以为常的都不算什么,实际折磨她的是基金申请。
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做科研最难的不是研究本身,而是项目资金不足。因此,反复打磨选题新意、构思、摘要、立项依据、研究内容和目标,以期能打动组委会获得科研基金是她当下的重中之重,即使这个项目的中标率低之又低,她也不能就此放弃。
因为视频的时间被极限压缩,程幼宁干脆把岑晚谣的微信当成了日记,不论大小,都记录下来发给岑晚谣,岑晚谣才惊觉原来她每天竟有这么多话要跟自己说。
大到今天覃女士又质疑了她什么,她又发现了什么新的参考文件和研究事例,小到今天出门遇到了一只奶牛流浪猫,事无巨细,将分享欲发挥到了极致。
大多时候岑晚谣只是恢复一个“摸摸不哭.gif”或者“好可爱”表示自己已读,或者对于课题提出一些问题和看法,共享一下自己这边整理出的问题点、解决拟案和参考文献。
入秋的第一周,岑晚谣罕见地病倒了。即使是市二神经外科自我管理第一人,在重压和过劳之下,也还是会生病的。
岑晚谣高烧到39.8℃,不得不请假在家休息。她不打算告诉程幼宁,轮班期间两人本就很少视频,想来也不会露馅。岑晚谣极少生病,因此理所当然地高估了自己作为病人时的生理状态。她在昏昏沉沉两天后,竟然忘记日常向程幼宁报平安。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在神志不清时接通了视频电话。
程幼宁:“你现在在家?”
值班表上岑晚谣现在应该在门诊坐诊。
抬眼看到屏幕里程幼宁的一瞬间,岑晚谣瞬间清醒过来,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坐了起来。
岑晚谣:“嗯,昨天做了连台四级手术,就临时调休了。”
岑晚谣撒谎了。
即使她假装无事,但是眼里的疲倦和脸上不正常的红晕无法骗人。
人类的生理,永远会比心理诚实。
程幼宁:“你的脸很红。”
岑晚谣:“最近降温了,暖气忘了关,有点热。”
岑晚谣甚至装模作样抬手调节了一下空调温度。
她在撒谎。
程幼宁:“你是不是生病了?”
岑晚谣:“没有,没生病,连台有点累,我再睡一会就好。”
程幼宁很了解岑晚谣,了解到了她的骨子里,因此她知道,岑晚谣一旦开始嘴硬逞强,她就算把台阶砌到了她眼皮子底下,这人也是绝不会下的。
再说也无用。
岑晚谣几乎挂了电话就两眼一黑倒了回去。
睡梦中好像有石头压在她的脑袋和胸口,痛,无法呼吸,她的鼻子堵得死死的,喉咙好像含着刀片,全身像是被拆过一遍又胡乱装了起来,随便动一动连骨髓里都是钝痛。胃里是恶心的,但是什么都没有,干呕出来的只有空气和撕裂般的膈肌、喉咙和气管的剧痛。还有咳嗽,像是要把氧气榨干一般的咳嗽。她的浑身滚烫,身下是潮湿和黏腻,她知道吃药和洗澡能让自己舒服一些,但是连抬起胳膊都成了一种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