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夫人更是事事亲为,像照顾亲妹妹样照顾着这个倔犟的丫头,帅帐下令姚丰收暂时接管大柳营,他曾在得到妹妹来书同意后请示大帅,说是想接妹仔回望春,大帅夫妇婉言拒绝了,他们想多留七娘在府上休养休养,他们怕七娘离开后没有更好的条件养身体。
直到阳春三月初,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挨着最西边鹰回山的苏招草原的厚厚积雪终于开始消融,顶冰花在涓涓雪水的滋养下悄然绽放,听说那个地方消雪的时候,早上冷,中午热,下午下冰雹,一不小心还有流沙。
大帅夫人坐在阳光明媚的暖墙后给姚佩云梳当下最时兴的发式,温温柔柔说:“我没有妹妹,所以从小就想着要是有个妹妹,我就天天给她梳好看的头发,上好看的妆容,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大帅夫人的手不仅好看,而且巧得能生花,手指翻飞间不多时一个云髻便有了雏形,大帅夫人的声音带了笑,说:“等后来终于有了女儿,谁知道云芽生的活脱脱男孩子性格,从小喜欢追在她爹爹和姑姑身后舞刀弄棒,白瞎了我这满身梳妆打扮的手艺,如今遇见你,可算是我本事没有空学。”
姚佩云沉寂的眼睛看向院里空地上,小小年纪的云芽骑着根竹竿,拉着哥哥在玩骑马打仗的游戏,喏,她那位性格安静的哥哥正一手抱头一手拖着竹竿狼狈地跑在前面,纯纯挨打。
姚佩云不知道想到什么,就这样浅浅笑起来。
与姚佩云接触这么久,大帅夫人似乎习惯了七娘的沉默寡言,自顾热热闹闹地说着话,给这僻静的院子里度得满满人气:“我生她前,她爹爹就成天祈求,说这胎要穿针引线不要骑马射箭,谁知道哪路神仙这样灵验,直接给他来了个喜欢骑马射箭的穿针引线,愁得他跟佛狸两个对坐着挠头叹气。”
姚佩云透过面前台子上的铜镜看里面的自己,她不认识,但也并不在意,只是好奇问:“谢岍叹什么气?”
大帅夫人说:“因为佛狸也想要个粉团团的侄女玩啊,谁知道云芽是个女汉子,整天就知道嚷嚷着要佛狸把她举到脖子上骑大马。”
姚佩云轻轻笑出声,原来谢岍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小孩子。
“夫人,”姚佩云低声唤。
“嗯?怎么啦?”大帅夫人又是暗暗一喜,自打进入三月,天气暖和起来,七娘的话比以前渐多,有时一天能说上五六句,大夫说这是好事。
因为在佛狸出事,七娘从崖底回来后就得了离魂症。
姚佩云想了想,微微歪起头,满目柔和问:“谢岍像云芽这样大时,是个什么样子呢?”
大帅夫人轻叹一声:“说来惭愧,连大帅也不知道佛狸四五岁时是什么模样什么性子,不过前几年时候,佛狸有位师兄云游路过,来家里坐了,见过云芽,说云芽跟佛狸小时候模样五分像,性格却是一模一样。”
侄女赛家姑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即便谢岍与大哥谢斛是同父异母。
“夫人,”姚佩云垂垂眼,原本形状弯弯可爱的眼睛清瘦得凭空生出几分锐气,或者说若没这几分锐气撑着,她更像个活死人,她说:“谢谢你们这几个月以来的照顾,天回暖和,我想我该回家了……对不起。”
大帅夫人梳头发的手动作一时顿住,是头发梳好了,她开始挑选小台子上合适的发饰,说:“我们的想法还是想你能在府里再多住些时候,你知道的西大原最近不太平。而且你不用说对不起和谢谢,我们的心意你知道,你的心意我们也都知道。”
西大原有些乱,正是因为都知道了谢岍意外身亡的事,燕勒山之北的十八部蠢蠢欲动,各方势力趁旧茶马道恢复通行纷纷开始试探,于冉冉等人压力不小。
大帅夫人从琳琅满目的发饰间选来只襄蝴蝶翡翠银钗,问:“这个怎么样?”
“嗯。”姚佩云点头,好看,夫人眼光好,挑选的东西都特别好看。夫人给她簪着发钗,随口问:“回去打算做什么?”
姚佩云说:“种树,等春风。”
他日你过望春,若遇春风拂面,那便是我来看你。
大帅夫人不懂种树等风是什么,又挑选出一双与发钗同色的耳坠轻轻给她戴上,说:“算起来,你生病的这些日子,也差不多快赶上你和小岍认识的时间了,以后的日子还长,七娘,以后日子还长。”
“指甲都长出来了,”姚佩云抬起手,把十个新长成的粉嫩晶莹的指甲给大帅夫人看,元气尤显微弱说:“上次夫人答应我包指甲。”
院子里跑得满头大汗的云芽举着过年前谢岍以姚佩云名义给侄女带的小弓,听见七娘姨姨的话高兴得手舞足蹈跑过来:“我们要出门去采漂亮花花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