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对了,”谢岍东拉西扯终于聊到正点上来,说:“你要救儿子,就没有直接给我们皇帝陛下发个求助信?我们陛下热爱和平,只要我们皇帝陛下开了口,那我不得跟敬着爹一样把你家那宝贝小鬼给送出去?你好像总是在向不正确的人求救哇,还是说,你压根就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场戏?你儿子来我祁东大狱玩一趟,他根本不会有事?”
鸿格尔被祁东军抓,老父亲鞑靼汗立马亲自跑来求爷爷告奶奶,任谁看了去都只会觉得鞑靼汗爱子心切,为了儿子不顾一切,哪怕置身虎狼环伺的周营也毫不惧怕,可实际上呢?
实际上的事,怕只有没几个人能看透。
“……”鞑靼汗心里猛地一突突,头皮阵阵发麻,苍老无力的手心里愈发濡湿,他借满脸衰老下垂沟壑纵横的皱纹掩盖最真实的神情,两条裤腿下的腿肚子已经抖若筛糠,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少帅您真的是,您这是在拿老头子我开玩笑了,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可怜的老人家吧,少帅……”
“我放过你,”谢岍拎老头一把,像拎深秋中一片枯落的老黄叶,咬着犬牙说:“那谁放过我那些出生入死还要被诬蔑轻视的同袍兄弟?”
由来天下欲得安长,必有护国之军、育人之师、救人之医、产粮之民四者不可侮辱伤害!朝堂纷争里找她谢岍一个边将的茬也就罢了,今欲胆敢轻蔑边军儿郎,我祁东必定以牙还牙!
第三十一章
年节上的人们本该是比平时清闲的,孰料回到祁东的谢岍更加没有时间去谈情说爱,她倒是有那个贼心贼胆,到头来却是输给没那个精力。
谢营长边要天天到帅帐去,给军中的大小官长述那老太太裹脚布样又臭又长的职,边还要分出精力与暂代大帅职务的次帅石起谋划点事情,为求精准还要实地奔波勘察校测,一天都不知道要跑多少路,整个大帅府都是从早到晚见不到少帅半片衣角,更别提是否见得到被其他女眷们纠缠着忙于应酬的姚佩云。
谢岍忙,姚佩云亦然,自从来到祁东,她几乎没有一天不在吃席,直到除夕这日入黑。
家家户户都开始点爆竹放炮仗吃团圆年夜饭,大帅谢斛罕见地除夕夜不在军里,自祁东军正式立番至今小十五年时间,执掌帅印的谢斛过年不和士兵们在一起的次数一个巴掌的数都用不了,大帅不在,少帅谢岍作为替补被次帅石起拖着下军犒劳士兵。
八万祁东军,就算只是去各路军里简单露露面,全套跑下来时间也到了除夕后半宿,嚷嚷自己年近半百的老将石起累得不行,走完最后一路军他强烈建议留下过夜,说等次日初一再回城也不迟,被谢岍拒绝。
“这边天黑后道路实在不好走,陡崖峭壁山高水急,你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石起叉着腰站在战马了了身旁的空地上,身后的宴席渐散,他红着两个黑脸蛋子有些迷瞪地劝说:“佛狸,听叔句劝,你莫只学你哥那些臭毛病,打仗打仗了不要命往前冲,这恋家毛病犯起来也是一个赛一个的轴,”
“左右!”他说着呼左右,抬手一指谢岍,说:“把你们少帅给我扒拉下来!喝了酒还骑马像不像话!”
“起叔,真不碍事,”谢岍向试图过来扶自己下马的人抬手,五指并拢掌心朝外微向下压,是不用质疑的姿势和态度,人清醒而平静:“要是连鹰回山的路我都蹚不平,那还跟这里打什么边部秃子,直接回家带孩子去吧!”
眼看着谢岍就要从后腰里抽出马鞭子,吃了不少酒的石起脚步微微踉跄着想要上来牵马缰绳,嘴里呼着“了了吁吁”的话一面仰头看谢岍。
四目相对片刻,石起拉住谢岍手腕,也不知是不是他妈的马尿喝多了,戎马半生的男人这般望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只觉得自己此刻连指尖带声音都在隐隐颤抖,他说:“叔知道,当年收复苏招地,仗打得只剩你谢岍匹马单刀,你也愣是没让十八部踏过鹰回山半步!我知道鹰回山是你谢重佛的地盘,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次叔这心里就是有些不踏实,这么着,你若非要往回走这一遭,让我的亲兵跟你一起走!”
谢岍抽出马鞭子,单手一收缰绳,随主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的骏马了了扬起前蹄打发低叫,无畏而豪迈。
“那我就先回去了,起叔,明日去帅帐给你磕头拜年,压岁钱提前准备好哈,嚇!”青年女将军扬鞭催马,骏马如箭离弦而出,转眼奔出辕门,消失在祁东除夕的莽莽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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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是不是接连数日都在吃席喝酒的缘故,除夕没得谢岍送口信回家的姚佩云对席上各种美食提不起兴趣,在走了该走的场面后,她就情绪缺缺地早早离席回家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