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会煽动学生利用舆论试图逼迫策华宫放弃问政,便有人会将计就计借力打力,策华宫里那帮乌沙补服可不是吃素的。
几乎一夜之间,局面剧变矛头陡转,受到有心人蒙蔽利用的学生们更加慷慨激昂,聚集汴都打砸了供书上的指使者绪郡王府邸,反对托孤的世家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公主问政事再无阻拦。
熙宁三十三年三月二十六,帝嫡出九女策华公主柴聘奉天子十二印,共三台平章国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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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发展快到让人措手不及,汴都百姓从未在如此短时间内经历过此般事不关己又惊心动魄之变,以至于至今仍未理清楚皇帝病重、学生抗议以及公主代父执政三者间究竟有何内部关联。
见过大世面的汴都百姓充分发挥自身丰富想象力,姚佩云的小饭铺里一天到晚热闹的紧,食客们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起来丝毫不逊资深政客。
有人说:“管他封东宫的是皇子还是皇女,能把天下事干好就是明君,人家大晋国也是女人当皇帝,那怎么着,国家不也照样运转?!”
有人说:“其实有三台在,女娃娃当皇帝也未尝不可,听说策华宫批阅奏折也有赵大公子和林十二郎在把关,三台相爷和赵林二公是百官承认的,那就真不知朝臣在反对个什么劲,反对来反对去最后发现反对的竟然是自己,当真滑天下之大稽,说到底,也不知他们在害怕什么。”
有人情绪高昂:“反对什么?害怕什么?我来告诉你群臣反对什么害怕什么——
小公主由赵大公子和林十二郎授业解惑,那赵大公子什么人?二十七年秋皖州吞田案都听说过吧?”
此言一出,在坐者无论男女老少纷纷支棱起耳朵。
是个汴城人就都听说过皖州吞田案,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皖南农二十八人上京告御状,一路被捕被杀,至都时仅剩四人,四人一步一磕头向太平门去,血印几乎绵延整条御街,惨状至今记忆犹新。
周民告御状需受太平门外三杀四闯之关,自太宗朝至今,告御状者无人能活着受过这七关。
三杀四闯七道关,十方阎罗立胆寒。杀威杀傲杀狂态,赤条坦诚君赐衫。
告御状代价可见一斑。
那四人都没能熬过七关,最后一人滚过钉床,拖着满是血洞的残躯愣是爬完最后一百步御街,咬着绝境中的微末希望爬到太平门下,爬到赵长源脚前。
那壮年一句话没说出口便魂归离恨,死后还保持着把裹在身上的万民状递向面前人的举手动作。
赵长源从壮年死后仍攥得死紧的手中挖出万民状,展臂抖开,破烂素布一丈,身无半点墨痕,只有血迹新覆旧,状无半字诉冤情,血染透,冤诉不尽,惟是字字难承之!
皇帝仁,丰年税收亦不重,可是农人手中地却越种越少,地主的地越种越多,皖南地主与农纠缠耕地不清,官判田给地主,农走投无路,来京告状,一路躲避追捕捉拿,二十八人死得剩四个,此四人最后亦死在太平门下。
没了原告,照理说案无法立,此事走走过场让皖州官员上书陈述情况即可,孰料赵大公子坐中台理事,接下万民状后亲自带人下皖州复案。
历时半年,案件厘清,查办皖州大小官员胥吏衙差文房账算等五百四十三人,以贿赂朝臣妨碍周律罪判处乡绅员外多达千余数,而那些涉事耕地最后如何?
耕地悉数被朝廷收走,既不属地主也不属农人。所收土地由三台派别州官差前来丈量标的登记造册,再按人头下分农人,朝廷按收成直接收缴粮食,若有瞒报欺诈者,一经查实立即没收耕田……
谢岍进门时,铺子里正热火朝天在谈论赵长源的土地归公法到底是否可行,见姚佩云还在后厨忙碌,谢岍随意捡把长凳靠墙坐下,翘着二郎腿听大家积极发言。
皇帝不豫,公主问政,最近公务太累,大都督竟然听人家摆龙门阵听得睡着,其实也没真正睡得失去意识,正介于半睡半醒间,所以姚佩云推她胳膊连名带姓唤她时,只一声她便醒过来。
睁开眼就看见那张熟悉的圆圆脸,谢岍抬手就捏,被人啪地一巴掌打开,她这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都走啦?”谢岍用力搓把脸,怎么都搓不掉脸上疲倦,眼皮形状都更清晰几分,显得她气质愈发凌厉。
姚佩云撑着膝盖微微弯腰看过来,用拇指按按谢岍无意识间拧起的眉心,说:“庙会就不去了呗,咱们早些回家睡觉吧。”
“不行,要去的,”谢岍伸伸胳膊把人捞到跟前,说:“寻常庙会都是城隍庙会,只有这个不一样,桃花庙里供奉月下老,桃花盛开时候去那庙里祈姻缘,十成十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