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岍是拽张凳子坐在床边,往前稍微俯身就与姚佩云脸对脸,捏她脸忍笑说:“我竟着了你的道,所以你是故意跟谢相吃酒咯?”
“对呀,”姚佩云睁开眼,抬起双臂环住谢岍脖望进她眼睛,柔声说:“来汴都后你真的好忙啊,我知道你忙,可还是想找出点时间来跟你静静地待会儿,你看,我这不就得偿所愿喽,还要多谢谢相的酒。”
“七娘啊,抱歉......”谢岍俯下身来亲吻她额,心中酸软不已。
前阵子时当差还好些,尤其近些时日以来她常常回家已是深夜,彼时姚佩云多已睡下,她不打扰,清晨亦是早早离开。
同住一个屋檐下,甚至同床共枕的两个人,细算起来却是有阵子没好好见过面,昨夜谢岍回来还算早,时间上来说诚然够晚。
姚佩云两手捏上谢岍耳朵,亲密说:“既然说对不起,那就罚你好好陪我到明晨,晚饭也是要你做。”
“竟然如此好哄呢......”谢岍遮住她眼睛,笑说:“别这么看着我。”
看得人心里痒。
“好吧,”姚佩云说:“那你继续给我按按头,挺管用的。”
谢岍听话地继续侍候媳妇,闲扯说:“最近没检查你功课,新读什么诗词文章没?”
姚佩云说:“有啊,苏子的文章,可长了。”
“哪篇?”
“《石钟山记》”
谢岍想了想,说:“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可乎?”
姚佩云点头,背诵说:“士大夫终不肯以小舟夜泊绝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渔工水师虽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传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击而求之,自以为得其实。”
谢岍再次得出结论说:“或许你会和赵长源聊得来。”
“等我再读多点书吧,无知者易固执,我怕自己到大公子面前压根不敢开口,”在汴都这些日子,姚佩云从各种年龄层的人嘴里听过不少关于赵长源的说法,汴都第一公子可不是浪得虚名。
“哎,”她戳戳谢岍,问:“下午跟谢相聊的如何?他没为难你吧?我听望舒说,谢峦睡起来后趴书房窗户旁听墙角嘞。”
提起谢峦,姚佩云免不了要把中午厨房外和谢峦的对话说给谢岍听,不是说她自己处理不了事情而什么都要麻烦谢岍,正是因为她对谢岍目下所面临的境况不太清楚,所以和谢岍有关的任何事情她都不敢自作主张,怕她的无知会害了谢岍。
“我知道谢峦趴墙脚,他也听不去什么要紧事,”谢岍沉吟片刻,组织语言说:“我把别人多年来安插在禁军里的眼线暗桩一口气全拔了,谢相觉得有些冒进,谢峦不过是想趁机在他爹面前露露脸,扶不上墙的玩意,你就当今日有条狗当你面放了几个狗屁,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他。”
姚佩云无声笑笑,问:“都是什么人?站在你对面的。”
“唔......”谢岍说:“所有想和大爷对着干的人,无论忠奸。”
大爷想做件与世为敌惊天动地的大事,她们几个是大爷精心挑选、着力培养,一路来干翻无数竞争对手才脱颖而出的人,人人都是“百二十斤的身子两百斤反骨”,对手之人怎么可能仅仅局限于利益或忠奸的区分。
她们要斗的是千百年来加诸女子身的成见,与为方便男性统治压迫女性而压在女子头上的万恶“礼教”!是诸如“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断章取义!
前路啊,刀山火海。
“我身边很危险,”谢岍趁机说:“让我在你身边留几个人好不好?埋伏在暗处,保证不影响你日常生活。”
身为军属自然有身为军属的自觉,姚佩云没有不答应而让谢岍担心的道理。
过后第二日,丁俊中午时候回来替谢岍取东西,顺便给姚佩云一个崭新的竹哨子,说:“从今往后,夫人遇事就吹这个,只要哨声一响,便算火海油锅等着,咱们兄弟也是转眼就到!”
姚佩云接过竹哨子,对丁俊称呼上毫不刻意的改变觉得有点惊喜,同时也有点失落。惊喜的是谢岍的人通过更加正式的行为公开承认了她的身份,有点失落的是以后会和丁俊他们有地位悬殊。
不是她想的太多,因为称呼一改,丁俊或许就不会像以前在望春那样,见面时摇着手给她打招呼说七娘好呀,也不会在偶遇时再顺手接过她掰给的半个烤地瓜,边吃边和她寒暄。
想到这里,姚佩云知道谢岍这些年应该也是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她从来知道谢岍坚韧,可是直到现在,她似乎才真正见到了谢岍身上那说来无法具化的品格——内心强大。
内心强大的人,温柔而坚定。
第六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