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次聊天结束的原因,乃是丹陛硌疼了柴大爷屁股,大爷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跟谢家老二聊天从殿里聊到了殿外,还憨批兮兮同她一道晒了半天夏天后半午的烈日。
神奇的是晒完日头大爷头不疼了,所以那次才没追究谢家这个神戳戳的老二。
想起这个,谢昶嘴角勾起隐约笑意,随即却又落下,抿成严厉模样,不轻不重清了清嗓子。
那厢里谢峦被吓得手忙脚乱站起身,怀里那吃得只剩下没几个的点心差点连盘子一道摔地上,他悚然站立笔直,整理衣冠向谢昶拾礼,说:“儿无状,请父亲批评。”
看着前一瞬还和蔼可亲犹如寻常人家老伯,此刻嘴角微抿就化身相国和严父的谢昶,姚佩云后知后觉理解了刚到时谢岍为何要让她说话含糊带过就行。
她猜测今次与谢相的许多来回对话之内容,其实他早就知道,早就一切尽在掌握中。
大抵是年纪相差五六岁见识阅历也相差甚远,与谢峦的六神无主比起来,谢岍对谢昶严肃起来时的反应堪称稳如老狗,她拍拍手和衣物上的点心渣滓,不紧不慢站起身,冲这边一抬下巴,问:“吃好没?”
“嗯。”姚佩云点头。
“那就好,”谢岍把自己盘子里最后板块花生酥丢进嘴里,嚼吧嚼吧喝口茶咽下去,招手说:“那就走吧,还有别的事要做。”
等姚佩云起身的间隙,谢岍又象征性地问她爹:“我们走了?”
已经摆手示意老四不必再说的谢昶,略显无奈地看着风卷残云般干净的桌面,以及被喝来噎点心的天下第一名茶,最后颓然说:“去吧,去吧,赶紧去办你们的正事吧。”
姚佩云恭敬标准地给谢昶行了个小礼,谢昶随手把那枚元戒递过来,说:“老伯我挺待见你,呐,就当见面礼了。”
来时路上谢岍说这戒指可以要,姚佩云大大方方接住,并按照谢岍的授意对老伯表示了感谢,这时姚佩云还没意识到这枚戒指对谢氏人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父亲,”待她二人离开,谢峦忿忿不平低声说:“要否派人跟着?”
谢昶对袖抄起手,再次看一遍桌上秋风扫落叶般的光盘子和滴水不剩的空茶壶,忍不住勾起嘴角,分明心情不错,说出来的话却是轻斥:“派人跟踪监视当朝骠骑大将军,一等定国公,在任禁卫军大都督,小奴才,你胆子大啊。”
其实若谢大相公真处心派人跟踪,谢岍那些虚头巴脑的官爵位压根不打紧,谢昶之所以不敢乱来,乃是因为惧怕谢岍的敏锐与手段。
他这个女儿十岁上跟他嫡子谢斛从军,如今二十余载,在黄沙血泥中练就出猎豹野狼般的敏锐凶恶,那本事都是货真价实,不像汴都里的人,名声都是互相吹捧出来的,自家老二的杀伐狠戾实实在在是用敌人血喂出来的,家里其他锦衣玉食堆出来的儿女压根没法往老二跟前站。
至于老四想派人跟踪,走不出二十步指定被发现,然后老二更有借口把老四一脚踹出禁卫军,都是谢家血脉,谢昶不想看到自己还活着时孩子们就开始手足相残,他这辈子实在见过太多杀兄弑父骨肉厮杀了。
“父亲息怒,儿只是有些替父亲着急。”谢峦低下头去,两手抱在身前,心想若是以父亲名义派人跟踪,那他之后行事必然方便,这下可算球,父亲不让跟踪。
那他只能自己亲自动手了。
谢昶不是看不出来老四对老二那点堪称毫无城府的算计小九九,不紧不慢说:“不着急,小奴才,做人做事都要有耐心。”
与此同时,谢岍和姚佩云在茶博士恭送亲爹娘的热情送别下走出度石桥茶楼,前者拍拍身上袍子,直直腰杆边走边说:“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这家点心还怪好吃,可尝出来什么?”
“难,”姚佩云有些气馁地摇摇头,说:“许是我见识浅薄,只知有几样是南方点心,可以尝试做做,其他的没尝出来。”
谢岍啪地打个响指,说:“没尝出来就对了,度石桥茶楼里的货,吃出什么来财神爷就该到咱家了,嘿,截他家财路子?咱走的也不是那个调调,你发现没,若从某个角度来说,他家卖的吃食跟老肖家早食其实没有差别?”
姚佩云说:“因着针对客源不同,所以有此世人眼中天壤之别。”
“对着,”谢岍边走路边一本正经分析说:“你看哈,老肖家一笼包子能管我吃饱,这茶楼,我数了,一碟子点心最多放八块酥,嘿,一笼屉里做十来个大包子,和一笼屉里精雕细琢四块点心比,他这能一样水平么,我敢打包票,喊老肖来一笼屉蒸八个包子一天只蒸五笼屉,老肖能把包子给你蒸出金花银花来,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