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薛定风工作繁重,会议从傍晚开到凌晨,江洛就会独自看完电影,打着哈欠从书房门的缝隙中伸进去一只手挥挥当做晚安。
等他洗漱完上床时,就会发现手机里多了一条来自老板的晚安。
观影名单的最后一部是家庭题材,江洛本想在薛定风回来之前看完,可惜陈导不作美,当天下午安排了群戏,导致两位主角都闲赋在家。
明天就要开始写报告,江洛想了想,还是打开了这部电影。
……
“我过够了孤单日子!凭什么别人家都有父母在!而我,而我,永远都是一个人!你们知道吗,我最讨厌的日子就是家长会,别人家都有家长去开,而我只能自己去!”
“既然你们这么讨厌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
“你们不离婚,怕外面风言风语,可你们就没想过他们会怎么说我吗?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孩子,连半夜发烧都要自己爬去医院!”
“你们在外面各自有了家,给我生了弟弟妹妹对吗?……我也可以做好哥哥啊,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
薛定风刚结束视频会议,书房陷入短暂的宁静,因此门缝底传进来的台词声就格外清晰。
秘书还在说话,他轻声打断,起身走出门去。
客厅没开灯,只有电视的光照在江洛的身上。
艺术片十有九悲,之前江洛看电影哭过,被他撞见时,对方会仰着狼狈的小脸呜呜,说老板他们好惨。薛定风会报之一笑,继续回书房忙自己的,等待电影结束收获两枚小核桃。
可是现在不同,江洛没有哭。
他的眼中是空无一物的寂静。
波西米亚地毯明艳堂皇,薛定风放轻脚步坐到他身边坐下,他们靠得很近,长腿贴着,能感受到彼此身上的温度。
即使被如此贴近,江洛的身体依旧僵硬紧绷,好似冰雪大世界里予人观瞻的冰雕,被人刀刻斧凿,打造出巍然不动的模样。
薛定风伸手抚上他的后脑,一下下揉着他的头发。
春日和暖,和光同尘,没有观赏的游客,没有将他打造成这样的工匠,一方天地间,只有愿意把他放在手心维护的人。
应激般的僵硬终于有了消融的痕迹。
桌上放着几颗手作糖,一包蜜汁猪肉脯,还有亮着的平板,用以记下报告的灵感。
平日满满当当,今天空无一物。
薛定风捻起桌面上的手作糖,剥去糖纸,轻轻抵在江洛浅色的唇上。
唇缝紧抿。
他也不急,慢慢碾着。
直到对方肯松开紧咬的牙关,把糖吃进去。
“好乖。”薛定风揉着头发的手改为抚着颈侧,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心跳正常,于是温声问:“在想什么?”
“他们这样……争吵,怒骂,大打出手。”江洛不知咬了多久的牙关,两腮发酸,他艰难地咽下带甜的口水,说:“其实挺好的。”
不像他的父母出身显赫,修得一身好教养,连抛弃都是无声的。
心里的伤疤已经越来越浅了,只有特定的事情才会让他想起从前,比如小破说的话,比如被问起为什么会打高尔夫,比如这部电影。
也不是那么痛了,只是无法抑制身体的反应。
离开他们快两年了,江洛现在过的很开心,他读着喜欢的专业,带着社团备赛,有了亲近的室友,有了家人般的宋哥和嫂子,有苏堤这样的朋友,有陈导温老这样的长辈。
有了喜欢的人。
空旷寂静的回忆被喧闹的寝室,被鸡飞狗跳的剧组,被欢声笑语的望山,被书房门下泄露的光一一覆盖取代。
江洛想,或许再过不久,任何话语和场景,都无法触动自己了。
他终于可以平和的回首过去,只当那是一出他参与演出的家庭剧目。
荧幕上还继续放着电影,薛定风调小了音量。
电影的结尾是父母幡然醒悟,抛弃小三,补偿亲生小孩的欢喜结局。
江洛没看见,他睡着了,被人抱回房间,放在被子里。
枕头很软,他不知梦见什么,睫毛被湿意搅在一起,凌乱的错落着。
那个人问他,想要什么。
江洛低泣着抓住他的衣角。
薛定风坐在床边很久,拍着他,等他重新安定下来,才说,三三想要的,都会有的。
那天之后吴也晚上就不怎么来了。
其实江洛搬进来的前一天,他就悄无声息地搬到附近的酒店去了。现在更是夸张到送完晚饭就走,一点也不停留。
江洛以为老板是怕吴也撞见自己的蠢样,几次想解释,又觉得丢人,于是作罢。
隔了两天,薛定风出门前丢给他一串车钥匙:“闷了就出去转转,这边狗仔多,小心不要被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