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坦诚,真挚,炽热。
望向她时,好像在看一颗无价的明珠。
而那时候的她呢?
母亲告诫过她,日后寻夫君,定要找兄长那样的男子——她的兄长兰旭,如兰花般清雅温和,饱读诗书,才华横溢。
与兄长相反的,是沈家七郎。
她一遍遍在心中告诉自己,不应该喜欢他,不应该喜欢沈蹊。
她害怕他,讨厌他,又可怜他。
过去的她,就好像站在高高的山坡上,垂眼俯瞰着匍匐在山脚下的沈惊游。她什么都有,家世,才学,声望。而他,只是一个不能入流的纨绔子弟。
过去的兰芙蕖,是骄傲而清高的。
而如今——
她放下身段,站在一排排低劣的目光中,穿着艳丽的衣裙,等待着宾客的审视。
而宾客中的他,已位极人臣。
他似乎也在等她。
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直直朝她刺来。
将茶壶捧过去,她的手是抖的。
兰芙蕖原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他人异样的目光,已经习惯了这久居人下的生活。
直到她再遇见故人,他只坐在那,什么都不用做,就重新唤起了她所剩无几的自尊。
她可以对着柳玄霜低声下气,但她不想在沈蹊面前这样。
她的手指发颤,双肩也微不可查地颤抖着。兰芙蕖咬着下唇,缓缓走到男人身前。
从他身上传来淡淡清香,很是冷冽,嗅之慑骨。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这是自沈惊游入宴以来,兰芙蕖第一次与他对视。
四年的光阴,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他的眉眼更凌厉了些,眼底全然没有少时的温柔与轻狂,一双剑眉入鬓,面上青涩的稚气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英朗的硬气,和阴冷的锋芒。
沈惊游垂眸,什么话都没说,悄无声息地凝视着她。
细弱的光落在少女卷翘的睫羽上。
她好似在竭力隐忍着什么。
又好似,下一刻就要压抑不住、哭出声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沈惊游看着她。
这道目光让她无法无视,目光里带着些探寻,还有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直直刺向她。
分外蜇人。
兰芙蕖抿着唇,将眼前的茶杯斟满。茶水自壶口处倾泻,缓缓淌入杯中。
茶杯并不大,呓桦将其倒满的时间却过得极长,她屏着呼吸,几颗玉液突然自茶壁滚落。
坠在她衣裙间的花束上。
少女像一朵被人狠狠掐住脖颈的鲜花,被逼迫着绽放,却不敢声张。
一双玉手将斟满的茶盏奉上,她重新垂下双目,规矩道:
“沈大人,请用。”
他未接过。
坐在比她高了几阶台阶的宴席上,垂着眼,不动声色地望着她。
沈惊游在想什么,她不知道。
心中有没有讥讽她?有没有嘲笑她如今的处境?
兰芙蕖一概不知。
她只低着头,将茶水端平了些,再度出声:
“沈大人,请用茶。”
她的声音依旧很柔。
离得近的宾客听了,不免觉得一阵心旌荡漾。
却见沈蹊眉睫低下,目光浅淡的落在兰氏身上。他似乎在打量着什么,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久处沙场,他的皮肤依旧白皙,气度也完全不像是舞刀弄枪的粗人,一袭雪氅披身,衬得他气度矜贵、仪态非凡。
他的眸光如流水,掠过她的手,她的下颌,她的唇齿。
而对方似乎不太敢看他,乖顺听话地坐在柳玄霜身侧。清风徐来,她身前是冒着热气的饭菜。腾腾雾气翻卷而上,衬得她一双眉眼愈发温婉动人。
只是这一双眼中……隐约有几分哀色。
沈惊游,似乎想把她看穿。
见状,柳玄霜不解地皱了皱眉,“惊游?”
沈蹊这才探袖接过茶盏,指尖恰恰碰到杯壁外侧的水珠,晶莹剔透的玉珠在刹那间消逝不见。
接茶杯的时候,他不出声,不带笑,几乎是没有任何表情,让人看不出半分端倪。
敬完茶,她重新回到柳玄霜身侧,刚坐下来,就听见柳玄霜问:
“惊游贤弟,此茶如何?”
“好茶。”
柳玄霜又笑,“那,我家的蕖儿又如何?”
此言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一怔。
柳大人这是何意?
一道灼灼的目光,定定望向腰佩宝剑的男子。
只见他垂下眼睫,不慌不忙地吹茶,须臾,才简明扼要地评析:
“是个美人。”
他说得很短促,也很冰冷。
柳玄霜满意了,掐了把兰芙蕖的小手,在她耳边轻声:
“惊游挑得很,看不上寻常女子,他说你是美人,蕖儿就是毫无争议的大美人。”
兰芙蕖回过神,一个“奴”字方落到嘴边,就看见男人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她顿了顿,只得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