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首辅都见过陆晏了,太子还要再见,可见与张首辅上回要见的意图有所不同。白知夏接了豆蔻递来的热帕子擦着手:
“瞧施夫人这话说的,我这儿又不是地府接引的大门,一个已经故去的人,太子殿下想见,也该去神佛面前烧香祝祷才是。”
施夫人蹙眉:
“白姑娘这是连东宫的脸面也不给了?”
白知夏抬头,静静的看着她,神情中丝毫没有畏怯。
别说施夫人如今是仗着东宫名头狐假虎威,就是太子如今就在此处,她也仍旧这般。毕竟陆晏还活着这件事,皇上还没昭告天下呢,她一个小民有什么可造次的?
施夫人见她不做声了,只当她怕了,无形中有些自得,只是笑道:
“我劝姑娘好说话些。”
“哦,要如何好说话?”
白知夏张了张嘴,可她想说的这话,却从身后被人说出来了。她诧异回头,就见陆晏正从门外进来。
施夫人大惊失色。
虽施大人今日与她说了此事,让她来寻白知夏,可在此之前,陆晏于她心中一直是个死了的人。故此她眼下顿时就起了一身冷汗,对着陆晏张口结舌。
陆晏冷淡的看着她:
“不是要见我么,怎么不说话了?”
第六十四章
施夫人嘴唇颤抖,下意识指着陆晏道:
“你,你竟然还活着,我,我……”
她全忘了自己来这一趟的目的。但冷风一吹,倒清醒了几分,打了个寒颤再看陆晏,眼底的惊异之色就再遮掩不住。
施家作为太子宾客,宫里的事能从东宫得到消息。陆晏的死,施夫人虽不在现场,但也对详情知之不少。如今众人都觉着绝无生还可能的人,却活生生站在眼前,任谁能不怕?
何况施家与张家在一条藤上,当初张家如何踩陆晏,如今他们就是一条翘板,陆晏上去了,张家就势必掉下去。
陆晏唇角是淡淡的冷笑,看施夫人一身冷汗。
白知夏有些诧异:
“你怎么来了?”
“许久不见你,来看看你。”
他转眼,神态就变了,极尽温柔,眼底是浅淡的笑意。
“什么时候不能见,这么冷的天。”
白知夏话里是淡淡的埋怨: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才特地走一遭。”
毕竟施夫人才带话来要见陆晏,陆晏就来了,果然陆晏点头:
“嗯,听说有人,想以权压人。”
白知夏也猜到了,太子虽还不错,可到底还年少,难免气盛。她把自己的手炉塞进陆晏手里:
“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被压迫,带句话也就是了。”
施夫人见二人旁若无人的说话,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因着东宫的缘故,哪怕施家官职没那样高,却也惯来备受推崇,立刻就冷了脸,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发难,陆晏仿佛洞察她心理,沉声道:
“施夫人还没说,要如何好说话呢。”
陆晏对张家一派没什么好感,只看张首辅那日试探用匕首挟持白知夏。但这人眼下还有用,只能暂且先留着。
白知夏这会儿已给陆晏斟了热茶,往他手里送的时候还迟疑道:
“能吃么?”
“有什么吃不得。”
他笑着喝了口,只觉着一股暖意从喉间一直涌入心间。
是他最喜欢的温度。
他摸索着茶杯,心潮起伏,竟觉着喉间哽塞,鼻头发酸。
白知夏原不觉着什么,但看陆晏忽然没了话,再看他这般,心里也就明白了。
其实这个人,可恨又可怜。
十二岁那场事故,让他的人生忽然之间就颠覆了。他遭受过最重的创伤,让他的心千疮百孔,却偏偏还要伪装坚强,致使他那些伤反倒失去了养好的可能,越发的病态,越发的严重。
譬如他曾经决不能容忍谎言,无论是怎样的谎言。
譬如他总与人隔阂千里,轻易不会信任,哪怕是最亲密的枕边人。
因为他在下意识的自保,生怕再受到伤害。
于是他浑身生满了坚硬的刺,将试图靠近他的她,反倒伤害的遍体鳞伤。
陆晏抬眼,对上白知夏淡然下掩盖着伤怀的目光,他笑了笑,满是歉意,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白知夏别开眼光。
施夫人这会儿已掩下震惊,冷冷道:
“太子要见你。”
陆晏将茶杯里的茶水喝完:
“太子怕不太了解自己现在的境况。如果连敌人是谁都找不准,我看这储君的位置,他也确实不适合。”
“你!”
施夫人惊怒,可陆晏忽然投来的眼光却叫她顿时敛去气焰。
宫里的事情,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一些的。
这人如今敢明目张胆的出门,也是因为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