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刑官,犯人断气了么?”
白知夏倏然停了动作。
空洞的头脑忽然之间便涌入了太多太多,让她头痛欲裂,让她几欲疯狂。她按着他的胸口,吃力的站起来了,看向他湿漉漉又惨青苍白的脸。
她久不作答。
台阶上的皇上蹙眉,沈承恰此时冷嗤一声,嘲弄道:
“世家深闺养大的姑娘,就是这么不经吓。”
皇上没有做声。
那嬷嬷瞧着,示意左右,小内侍探了陆晏鼻息,细细一套查验过去,才禀报:
“犯人毙命。”
白知夏眼瞳骤然一缩。
她正在细细的,看他身上的每一寸。
这一次后,世上再无陆晏,她也终于如她所说那样,如愿的与他再无瓜葛了。
但为什么这样痛苦?看见这样的陆晏让她心如刀绞,可她的眼神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他。
这一眼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她看见他垂在刑榻旁,被绳索磨的血肉模糊的手腕,短暂的茫然恍惚后,她眼神四下搜寻,他出大殿的时候,分明戴着他的发带。
很快,她就找到了。
她怔怔的看着挂在自己腰带上挂着的发带,神情恍惚,仿佛回到九年前。
她匆匆忙忙找了人来,可潭水边却没了他的踪迹,只余一滩水迹。她气喘吁吁的低头,看见她腰带上,挂着少年郎的青色发带。
白知夏闭上眼,再忍不住汹涌而下的眼泪,她死死捂着嘴,咬着手掌拼命忍耐。
皇上拂袖而去,沈承看了一眼,随皇上一同进了上清殿。
白知夏一把攥住残破的发带,死死用力。本就侵染着他的血的发带,如今在她破损的掌心里,再度染湿。
她心里弥漫着无法言说的悲怆,不明白为什么重活一回,还要是这样的结局?
她不怨恨他了,她只想相安无事,只想他还能好好的活着。某日偶然相遇,他还是那个冷漠疏离,意气风发的晋王府陆世子。
一切的起源,终究还是为了怀恩公府脱罪。
当他知道没了家人她也将活不下去,所以总要有人承担罪责的时候,他义无反顾的走了死路,留给她生路。
她再也没有机会问他,在她死后的日子,是如何度过……
“走吧。”
恍惚声响,白知夏抬头,眼神迷离虚无。沈承蹙眉: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
“怎么,你还指望他能入土为安?”
沈承冷嘲:
“他是罪人。”
白知夏没再做声,垂下头去。沈承当先离开,她脚步踟蹰的跟着,却无数次回头。她看到李德带着几个内侍将刑榻搬走,一直搬到她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她并不想与他永别。
她也没做好与他永别的准备。
还有来世吗?
她后悔了。
他们最后一次可以好好儿说话的时候,她说恨不得他死。
可他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
一路出宫,谁也不曾说话。一直等到出宫门上了马车,沈承才淡淡道:
“你不必担心。白迎的事,审的很仔细,皇上心知肚明。今日要你来……”
最大的用处,是胁迫陆晏。
皇上算是如愿了,但也不算如愿。
人死了,但想问的话并没问出来。
他放下车帘前深深看了白知夏一眼,看她紧紧攥着手,一双手苍白不已,人也如泥胎一般,生气寥寥。
但马车驶动没走多远,忽一行人阻拦。沈承话还没出口,就见晋王妃急匆匆上前,一把将他拽下来。
沈承想着陆晏,对晋王妃无法动手,只是言语恫吓。可晋王妃早已登上马车,掀开车帘。看见一直怔怔的白知夏,晋王妃眼睛都恨红了,狠狠一巴掌就打了下去。
“晋王妃!”
沈承一把拽住晋王妃。
白知夏耳边嗡嗡作响,半张脸火辣作痛,嘴里早已充斥着血腥味儿。晋王妃被沈承拽着,还声嘶力竭的朝她大喊:
“陆晏呢?陆晏呢?他为了你何时顾惜过性命?你为什么要害他?为什么!”
白知夏看着晋王妃凄怆凶恶的模样,可她喊着什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沈承将她拽出去,然后她听到沈承朝晋王妃喝到:
“陆晏死了!”
外头一瞬间的宁寂。
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让白知夏蜷缩起来,一层一层的冷汗涌出来,让她觉着寒如彻骨的冷。
她仰面倒下去。
你心里有过我么?
她一直想问却从没问过的话,因为她觉着可笑至极。
但到如今,她觉着也再没有问的必要。
他做的已然足够。
白知夏心里空荡荡的,原来她一心渴求与他再无瓜葛,却又这样不能忍受他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