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知夏不敢回头,她听见身后凌乱的脚步,也听见皇上又道:
“陆晏,这奏疏上的事情查明之前,朕想,你还是待在朕的密牢里更稳妥些。”
白知夏悚然一惊。
请罪书上只历数怀恩公府无辜,此事始末,以及效忠君王,哪里又有什么……
但她忽恍然大悟。
她下船的时候,韩墨阻拦,欺身而上与她纠缠的那么一瞬。
她震惊且颤抖的抬头,看高高在上的帝王手中的请罪书。
已经不是她带来的那份了。
她狠狠皱眉,忍下了嚎啕。
她知道他从来都是个狠心的人。但从不知道他待自己也这样狠心。自始至终,他一声也没出,皇上沉沉道:
“带下去。”
脚步声响叫人知道这是怎样多的一队人,在渐渐远去时,白知夏仿佛福至心灵,垂头余光瞥见被掩盖在人群中的陆晏,正回头望来。
她已经瞧不清他的神情。
皇上这时狠狠出了口气,垂眼看白知夏:
“白氏。”
“臣女在。”
白知夏颤抖着叩头下去,皇上不疾不徐道:
“此事若查明,你国公府功不可没。若查清是假,你该知晓白家的下场。”
“臣女,臣女明白。”
“带下去吧。”
立刻有人上前带白知夏离开。
白知夏走的时候,听到沈承的声音似有若无的传来:
“您瞧,把她放进来,一试便知……”
白知夏觉着冷极了。
中秋的夜里,风吹的骨头都是凉的。
她被径直送出了宫,走过桂花林时,里头的丝竹声仍旧美妙至极,显露着岁月静好,却让她觉着格外的讽刺。她回头看那片桂花林,那中间坐着的人里,必然有勾结西泠陷害陆晏的人,他们如今是不是觉着陆晏已经掉进了他们编织的无懈可击的陷阱?
让一个人有口难辩,让一个人难逃出生天。
倘或陆晏无知无觉,那么眼下是不是必定的死路一条?晋王府遭此牵连,爵位不保,人命危殆,在西泠下一次举国来犯,甚至勾结北徵、西泠,便是盛京城中还有厉害的武将,又是否在危及关头能够抵抗得力?
她神思遥远,禁不住的手脚颤抖,齿根不自觉的紧紧咬着。她想,若他没有重生,白家这遭事他根本不曾参与……
可想过之后,她绝望的闭眼。
暗地里的虎视眈眈,又怎会轻易放弃?没了白家的事,还会有其他的事。终究是要将晋王府拉下马,让陆晏不得好死。
毕竟将来能扛起晋王府的,只有陆晏。
陆晏会死么?
毕竟博弈这种事,有赢……就有输。
直到如今她对陆晏的怨恨仍旧心安理得,可近来种种却让她一件一件的发现,原来自始至终,他始终未存恶意。
他最大的恶念,是那半年里的冷漠疏离。
曾经她以为在白家出事后,陆晏的种种所作所为才是让她怨恨深埋的原因,可如今看来,他真是一个不懂人心,不懂如何行事的人。
他说他心结难舒,病入膏肓。
白知夏想着,他确实如此。
他的多疑不肯信任,他的偏执,他的自以为是……
白知夏忽然仓皇的笑了一下。
他真的是个糟糕透顶的人。
一切改变发生在给阿娘贺寿之后。她曾经想过的,陆晏大抵就是那时候知道了白家的事,他曾经是否动摇过,将实情告诉她呢?
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那条对她而言最惨痛的路。
他的选择,和大哥一样。他们都以为这样可以保全她,却没有一个人思量过她的心,会怎样煎熬痛苦,究竟能不能活下去。
怨恨难消。
可曾经陆晏那样寥寥的好,竟然在这时候再也压制不住的浮上脑海。
让她畏惧,畏惧陆晏会失败。
白知夏不知如何出了宫门,她惶然的看着四下里,好半晌才想起身在何处。她腿脚虚浮,勉强支撑自己找到沈承派去接她的马车,正费力的往马车上攀,车帘里却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上马车。
白知夏恍然,可马车里漆黑一片。然后有人打燃了火折子,一瞬间的光亮让白知夏眯了眯眼,然后她诧然的看清了眼前人。
“袁……”
袁珩知一袭白衣,头束玉冠,是从没有过的装束,格外的风流韵致,让本就绝俗的容貌越发出尘,只是嘴角含笑,眉眼间却有着淡淡的愁。
他看着白知夏,她眼下的境况可并不好。
“你怎么了?事情不顺利么?”
白知夏张了张口,满腹倾诉却无法言说,她点头,又摇头。
“很好。很……顺利。”
但袁珩知却看的明白。
他了解了一些始末。知道这件事如今,不是白家死,就是陆晏死。所以她在为陆晏而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