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与陆晏无关。
不论白家能否逃出生天,都不该让陆晏去承担后果。
况且事在白家头上,若能查清,若能自首悔过,尚能搏出一条生路。可若放在晋王府……
必死无生!
但以陆晏为人,他必不会搭上整个晋王府,他是要独自承担。
白知夏一身冷汗出透。
陆晏这个人情,她承受不起。
这一夜,白知夏睡的很不安稳。
天亮后她早早出门,等到晋王府递上拜帖等候通传,没多大会儿鹿鸣出来:
“姑娘,爷不在府上。”
白知夏怀疑陆晏是故意回避,但又忖着,他并不是这样的人。道过谢,她鬼使神差,往风南巷去了。
这个让她厌恶且畏惧的地方,远远的,她就满腔郁气怒火,却果然看见陆晏正负手站在巷子里。
白知夏一路过去,不信陆晏没听到脚步,但他始终望着大门没有回头。白知夏走近才发现,大门虽关闭,可里面却砰嗙作响,仿佛在拆房子。
“这个地方,不好。”
陆晏淡淡的说了句。
这里有太多他们彼此都痛苦的回忆。
白知夏哪有心思与他说这些:
“陆世子,可否寻个僻静处说几句话?”
陆晏知晓她来意,狠着心肠不回头看她:
“不好。”
他似乎心情不错,白知夏甚至能从他的侧脸上,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白知夏舒了几口气,压下情绪:
“多谢世子相助至此,但此事与陆世子无关,实在不必陆世子搭上性命来承担的道理,还请世子打消念头。”
“你在心疼我么?”
他语调轻软,白知夏淡淡道:
“世子这个人情,白家欠不起,也不想欠。”
陆晏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发的大,却带出了几许恶意与畅快。他终于回头,是白知夏从没见过的眼瞳莹亮,她甚至看到了丝丝缕缕的邪气与肆意。
“白知夏,如果我死了,你会记着我一辈子吧?”
白知夏倏然之间背脊生寒。
因为彼此都太清楚不过,白家的事一旦陆晏扛起来,那就是必死无疑。她止不住颤抖,匪夷所思的看着他:
“你是不是疯了?”
他笑的越发深,眼眶却红了:
“是。你死的时候,我就已经疯了。”
白知夏气急败坏:
“你这样非但帮不了,或许只是多添一条人命,致使局势更坏。皇上英明,难道单凭你一面之词就能叫皇上信了么?”
“他会信。”
陆晏笃定。
白知夏张口结舌。
陆晏的本事,她知道。
但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把自己的本事用在找死上!
“你是不是糊涂了?”
陆晏又笑了,但这回的笑,带着愉悦:
“我糊涂的太久了,如今才清醒。”
白知夏已然气不可遏,陆晏看着她生气:
“白知夏,对不起。”
忽然的道歉让白知夏匪夷所思,陆晏盯着她的眉眼:
“我没有……第一眼就认出你。”
白知夏心猛的一滞,但莫名的,她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心结难舒,病入膏肓。郎中被收买,在我的汤药饮食里加了别的东西,致使我五感全消,浑浑噩噩。我记得你,却又不记得你。”
他想,如果前世他能在第一眼就认出白知夏,那么他们之间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
但答案是否定的。
他们前世的结局与他是否认出白知夏无关。
造成悲剧的所有原因,都是因为他。
他的不懂,他的不会,他的糟糕透顶。让她失望、伤心、悲痛欲绝。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是贺笺笺。郎中说,贺笺笺前些日子偷偷找来山上,也是她把我救上来的。我说这些,不是想替自己开脱,我只是想说……我明明觉着不该是她,可我却并没有去找你。”
他伸出手,摊开手掌。掌心是那根烧的残损,断了的发带。
他看着她:
“白知夏,我……我是浮玉山上的少年郎啊……”
白知夏紧紧盯着他掌心的东西,心潮起伏,酸涩充斥着胸臆,让她哽塞,让她想哭。
她将少年郎护在心头整整九年,可九年换来的结果又是什么呢?
呵,原来认错了?
原来他以为,是贺笺笺啊……
许多她不理解的事情在这一瞬间都让她明白了。
原来前世陆晏的维护,是因为浮玉山上的情怀。
但可笑吗?
她的情怀反倒最终成了旁人对付自己的利器。
“呵。”
白知夏忽然就笑了,因为实在太可笑了。她抬眼看陆晏,眉眼尽冷漠:
“我的少年郎,早死在浮玉山了。”
或许在她下山的那一刻,就该将山上的一切都埋葬在浮玉山上。那么就不会有白家发生的一切,要对付晋王府的人,也就不会从白家下手。或许白迎的那封信,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见天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