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澜一下子觉得落寞。
李见珩发来微信时, 他正侧躺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窗外的夕阳。
夕阳把城市映衬得更冰冷, 显示出钢筋水泥的力量感。
李见珩听说他一个人在家,干脆打微信电话过来了:“所以你要一个人在家过年吗?”
偌大的空间里, 只有李见珩一个人的说话声。
“是啊。”段澜笑着和他说,他忽然想要逗逗李见珩:“怎么办, 你们都把我抛下了。”
“‘我们’?”
“还有老拐。”
就听见屏幕那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那你想和我走吗?”李见珩忽然冷不丁地这样问。
段澜懵了:“走哪儿?”
“回家。回东北。”
“你回去……有亲戚?”
“嗯。我有个舅舅, 在家里照顾太姥。”
“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李见珩笑笑, “姥姥没事儿的时候和他们说这边的事情, 早就把你捅出去了。他们都认识你。”
李见珩说:“就像自家人一样。”
段澜好不容易抢到李见珩订的车次的火车票, 没多想, 收拾好衣服日用品, 带上几本作业和题集就拉着行李箱到车站去了。他没有和刘瑶说——反正刘瑶也不会知道。
年关前, 连岭南都冷了下来。
这样凛冽的天气不由让段澜想起去年冬天——那时他也是一个人过的。那是港城近五十年来唯一一个下雪的冬天。很多人怀疑那是不是雪, 或者只是雨中夹杂着的小冰粒,或者只是霰,但漫天的莹白如絮的自然的结晶落下来,落在手心、落在羽绒服的帽子里,融成水渍……
让人觉得原来世间还可以如此宁静。
他忽然很期待和李见珩在北方一起看雪。
他们在旧站坐车,不远处就是那一天李见珩带他来看夕阳铁轨的地方。
李见珩看到他时直皱眉:段澜只裹了一件短款羽绒服在身上,腿上是一条牛仔裤,裤脚外翻,隐约看见里面还有一条秋裤。他没有戴帽子,耳朵被冻得通红,一路小跑过来,到段澜面前了,还像只小猫一样直跺脚。
“你是不是不长记性?”李见珩恨不得揪他的耳朵:“就穿这么点儿?”
段澜躲到姥姥身后:“出门急了。”
李见珩就把手套摘了。他随意把毛线织的黑手套塞进口袋里,不停地搓着手,一边对段澜说:“过来。”
段澜一脸茫然地去了。
李见珩把手捂热了,抓着段澜的手,传递掌心的温度。
他嫌弃地说:“冻得冰凉的……等你下火车就知道冷了。”
段澜盯着李见珩手背的骨骼流线和青白血管,嘴上随意搭着话:“什么冷?”
李见珩帮他把帽子戴起来:“零下三十度了,当然冷啊。你就带了一件羽绒服?”
“啊……啊。”
李见珩无言以对,一把拽过他的行李箱:“……算了,到时候先穿我的对付一下吧。”
春节能买到北返的票是一件极大的幸事。
段澜很少坐火车,记忆中,顺着铁轨“哐当哐当”地从某地晃到另一地的经历寥寥无几。因而一进到车厢里,狭窄的过道中,人与箱包争抢空间、折叠椅上或坐或趴的人群都让他觉得新鲜。车才刚刚开动,人还没有坐定。往来喧嚣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口音传入耳中,议论或争吵,直到车约莫开出港城地界,车上才安静下来。
说安静,也只是鼎沸人声被打牌或者闲聊的声音取代了。
空气里开始弥漫一股泡面、火腿肠的气息。
他与李见珩在正对面的两个上铺。中铺、下铺都是陌生人,因而干脆待在上铺不动。上铺空间狭小,抬不起头,李见珩趴着侧脸望他。
他问:“还习惯吗?”
段澜说还好。想了想又问,“你每年都回家吗?”
李见珩摇头。
“那为什么今年……?”段澜问。
“因为姥姥年纪大了,”李见珩平静地说,“趁她还能走的时候,多回去几次。指不定哪天……”他说到这里停住了,冲段澜笑了笑,翻了个身躺平了。
李见珩也许忙活了一整天——关店、收拾行李、带着一家人到火车站、检票过闸上车,他很快睡着了。这时火车上还没有熄灯。李见珩面朝里睡着,身体渐渐蜷缩起来。段澜抬眼瞟了头顶的中央空调,心想,许是没有盖被,李见珩觉得冷了。
他就从这边蹑手蹑脚地爬下去,又站在那一边的手爬梯上,吃力地想帮李见珩把被子盖上。
但是李见珩是头靠窗睡的。那离段澜太远了。所幸李见珩虽然大只,但蜷缩起来,也不占面积,还给段澜留了一点位置。段澜心里一动,干脆爬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