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李见珩没搭理他,推开面前涌动的人群,径直朝着一个方向去。
聂倾罗眯眼一看,这才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穿黑色衬衫的瘦弱背影,正在来往的人流中若隐若现。
主人的皮肤很白,青白,被黑色的布料一包裹,显出一种纸片般的脆弱感,仿佛风一吹,就会随风而去。但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又映得他鼻尖、脸颊、眼尾一点淡淡的醺红,盈动一层水光。
陪他同来的似乎是个年轻人,披着一件灰色格纹西装,手里拿着一袋药和账本,在他面前蹲下,仰着头笑着说了些什么,逗得这个纸片人也笑了笑,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
灰西装见他笑了,自己也高兴起来,站起身,一伸手,手握手地把他拉起来。
他被拉起时仓促回眼,漫不经心一般恰朝这边扫了一眼——
除却眉眼更艳丽、轮廓更分明、肤色更苍白、神情更冷淡,他回望过来的这一眼,叫聂倾罗觉得仿佛岁月长河倒流,回到十年前,一个被他们戏称为“段老师”的、少年老成的学生,穿一件蓝白相间的校服,正站在那里回头朝他们盈盈一笑。
好像他从未走远,那些生离死别从未发生。
李见珩方挤进人群,就被冲来撞去的人海推搡着失去了方向,等他闯出来,四下一看,哪里还有段澜的影。
聂倾罗气喘吁吁地挤过来:“不会是看错了?”
“不会,”李见珩的声音很冷,但莫名又带着一点笑意,“不管离得多远,隔得多久……只要一眼我就知道是他。”
聂倾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瘪了瘪嘴,问:“应该没走远,我去给你追上?”
“……不用。”李见珩凝望二人消失的方向许久,才收回目光,扫了一眼聂倾罗:“他既然露了头,就能抓到尾巴。”
他低下头,聂倾罗的余光能瞥见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曾经握过手术刀、解剖过小白鼠的苍白的手——正微微颤抖,他垂着眼睛,眼底一些说不清的冷寂的眼色。
聂倾罗试探着问:“还吃饭吗?”
李见珩笑笑:“饭不吃了……你带我去看看监控。”
聂倾罗无语:“……这监控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李见珩垂下眼睛,从口袋里掏出眼镜戴上,若有所思似的,忽然露出一点笑容,这笑容看得聂倾罗毛骨悚然。半晌,才挨了他轻飘飘的一眼,听见李见珩问:“不是吗?”?
第91章 躲避
段澜很讨厌出门, 沈崇知道这一点。
他老板和吸血鬼唯一的差别就是,这王八蛋有时候也喜欢搬来一把摇椅,坐在无人打扰的□□院里, 放一首“帝女花”,“吱呀吱呀”地在绿藤下歪脑袋睡午觉。太阳暖洋洋地晒在他身上, 盖一条毛毯, 一只小猫卧在腿上“呼噜呼噜”睡大觉。
小猫是一只长毛的奶牛猫,没有名字, 就叫“小猫”。
沈崇曾经问他:“为什么不给猫起个名字?”
他老板说:“人凭什么给它起名字?你一没生它,二没养它,它不过吃你几口猫粮,就要被你看作所有物吗?”
沈崇耸耸肩, 心想:无语,不想养还找借口。
小猫是自己跑到沈崇眼前的。
那是一个下暴雨的夏夜。酒吧周围就是城中村, 处处透露着陈旧脏乱,排水系统更是一言难尽, 一旦下起大雨,狭窄的巷道立刻成河, 奔涌不息地没过行人的小腿与膝盖。
这猫就坐在一块木板上, 被风和雨吹得四下乱飘,大张着嘴, 发出“喵喵”的凄惨的叫声。
它看起来约莫一个月不到, 毛刚长齐。长毛小猫淋了雨, 就像一个毛线团一样, 四只爪子死死扒着木板小缝瑟瑟发抖。
沈崇听见了这声音, 四下寻找, 指着猫说:“那儿呢!小猫!”
那时段澜撑着一把黑伞, 闻言脚步只是顿一顿,连一点目光都不屑于分给它,淡淡地说:“你没见过猫?”
沈崇瞪了他一眼:“它会死的……这么一丁点儿,都活不过这个晚上。”
段澜笑笑:“活不过今晚的猫多了去了……活不过今晚的人也大有人在。你每个都能救吗?”
沈崇没接着和他辩论。自打他被段澜带回家,七八年了,他从没有一次吵架赢过他。
沈崇把伞一丢,撸了袖子,挽起裤腿,脱了鞋就往雨里走。
那晚的风很大,吹得路两边的树枝都如乱鞭一般四处挥舞,猫随着木板向地势更低的地方飘,沈崇连滚带爬才追上。
他终于抓住木板,小猫一下子抓着他的衣袖爬进他怀里,一回头,看见他老板只一手捡起他丢下的伞,一手撑着自己的伞,神色漠然地站在路口,看着他的眼神冷淡平静,仿佛那一切都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