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风,没有虫鸣——粘稠而无形的妖力在岛屿上缓缓涌动,直将整座岛都变成了一枚被妖力包裹的“琥珀”。
唯独白矖庙不受影响。
但沈玉霏与梵楼也被包裹在了“琥珀”内,如同置身于一枚相对安全的气泡中。
“时间凝结了!”
沈玉霏猛地按住梵楼试探着伸向庙宇外的手。
梵楼的手收得还算及时,但摇晃的衣袖却接触到了缓缓涌动的妖力。
漆黑的布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入“琥珀”,亦如一片衰残的花瓣,转瞬定格在了时间的洪流中,再也不会发生任何的变化。
不难想象,若是梵楼被吸入妖力中,会面临怎样的可怕境遇——无法挣脱,无法了断。
他只能在停滞的时间里,永无天日地煎熬。
不算生,也不算死。
那将是世间最恶毒的惩罚,也是世间最可怖的囚笼。
若非沈玉霏曾经献祭过六识,获得大妖白矖的力量,他也不知道,上古大妖竟有能让时间停滞的能力。
而此时,白矖仅仅凭借一己之力,就可凝结整座仙岛的时间。
沈玉霏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才凝结了玉清门老祖与一众玉清门弟子周身的时间。
其中差距,不必言说。
“糟了。”沈玉霏仰起了头。
他的头顶亦被妖力封印,一只振翅欲飞的翠鸟停滞在天空之上,还维持着时间流逝前,最后的模样。
这也将是它无限的生命中,永远的模样。
“想困住我?”沈玉霏的神情变了又变,刚想将掌心按在心口,祭出长安钟,身后就再次传来梵楼的闷哼。
砰!
这一回,梵楼脑海中爆发出来的撕裂般的剧痛,比之前更为鲜明,也比之前更为漫长。
妖修不受控制地跌跪在地。
梵楼能将第一次头疼当成幻觉,那么现在,他再也无法忽视脑海中传来的剧痛。
“宗主……”妖修抱着头,半截身子栽在沈玉霏的衣袍中,“宗主不必管我——啊!”
梵楼话音刚落,蜷缩的身子忽而向后仰去。
他掩藏在面具后的面庞上,写满了对疼痛的隐忍。
梵楼瞪着眼睛,金色的瞳孔不断地震颤,重瞳不断地紧缩又散开,而他的后背上,血肉涌动,藏于脊椎中的骨刀亦开始嗡鸣。
“宗主……”
梵楼的眼底弥漫起一层血红色的光。
他挣扎着揪住沈玉霏的衣摆,在无尽的疼痛中,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
“宗主……”
破碎的山石中。
一道瘦削的身影亦惨叫着栽倒在地。
他的忍耐力明显没有梵楼强,第一波疼痛到来时,已经崩溃到满地打滚的地步。
血水泥浆糊满了他满是伤疤的脸。
此人竟是被白矖吞下的孟鸣之!
“啊啊啊——!”
孟鸣之扭动着身躯,十指发狠般在身体上抠挠,几下,就将本就残破的身躯抠得鲜血淋漓。
不过,被他抠出来的伤痕下,一簇又一簇的蛇鳞正飞速地冒出来。
与先前被梵楼种下蛇鳞,而生出来的漆黑蛇鳞不同。
这一回,换了一具肉身,沦为凡人的孟鸣之身上,冒出来的鳞片,颜色斑驳,大小不一,即便坚硬无比,也将他变成了一只人形的“山鸡”。
“好疼——好疼——!”
孟鸣之的手指狠狠地划过手臂,鲜血伴随着奇形怪状的蛇鳞,一道从伤口中涌出来。
他又是一翻,呈大字型瘫软在地,直勾勾地望着涌动着妖力的天空。
“好疼——”
孟鸣之的惨叫逐渐衰弱,眼神也逐渐涣散。
但他的胸口却始终微微起伏,片刻,一片雪白的蛇鳞从他胸前的衣襟滑落。
原来,孟鸣之是靠着白矖的蛇鳞,方才坚持到了现在。
也是靠着白矖的蛇鳞,他才没有被凝固的时间吞噬。
“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孟鸣之在蛇鳞掉落的瞬间,一把将其攥住。
他五指使力,恨不能将鳞片顺着血淋淋的伤口,直接塞进血肉中去。
而在孟鸣之这么做的同时,一副又一副破碎的画面,宛若锋利的匕首,凶残地撬开了他的头颅,倒灌而入。
与此同时,北海中残存的灵蛇,也同时陷入了癫狂。
“吼——”
大妖白矖身上最后一圈涟漪彻底向着周身散去。
不论是梵楼还是孟鸣之,亦或是灵蛇,都在这一刹那,陷入了无尽而漫长的黑暗。
“阿楼!”眼中燃着熊熊烈火的沈玉霏,猛地抽出了残妆剑,“白、矖——”
梵楼早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他的逆鳞。
旁人伤不得,碰不得。
沈玉霏看着双眸紧闭,死咬着嘴唇的梵楼,将先前的小心谨慎彻底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