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时节,蝉声已低,秋鸣未起,四周沉寂如水。
便在这一片悄然静寂中,临西厢侧门的帘纬突然一动,一个苗条轻盈的身影闪了进来,如落爪无声的猫一般,刹那间便到了卧榻旁,先观察了一下榻上人,然后指尖轻捻,将长公主搭在腰间的手轻轻移开,白色的中衣上,一只系在腰带上的明黄色香囊十分显眼,来者立即面露喜色,忙伸手去解。
虽然这香囊样貌普通,却着实牢牢打了好几个死结,来者尝试了半天,最终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正要去割丝带,突然感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甚是凌厉,大惊之下慌忙回身闪避,已然不及,被一掌击中后背,整个身子飞出撞在了柱子上,若是寻常人必然要昏迷不醒了,可那人吐了口血,脚步不停地夺窗而出。
这一下动静非同小可,不仅外间守候的侍女们一拥而入,莅阳长公主也被惊醒了,猛地翻身坐起,但她还未看清周遭一切,一双宽厚稳定的手扶住了她,耳边同时响起熟悉的温和的声音:“母亲,您还好吗?”
莅阳长公主全身一颤,定住视线,怔怔望着面前这张脸,黑了些,瘦了些,目光更沉静,但眉目宛然间,还是那个最心爱的孩子。
承载了她更多偏宠,更多伤害和更多愧疚的孩子。
“景睿······”苍白的唇间吐出这个名字,本已干涸的眼泪便涌了出来。
“是,是我。”萧景睿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背,眼圈发红,却仍带着微笑。
“景睿,你早回来几天便好了。”掉了一阵眼泪,莅阳长公主吸了口气,略略放松手臂,看着儿子,“弼儿才去了黔州,你没有见到他······”
“我知道,母亲,没有关系,我正是听说了——听说了死讯,才想着二弟必然要去扶灵,母亲,二弟没有回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正门又一次打开,一个侍女惊叫:“你是什么人!”
萧景睿连忙回头看去,眼底掠过一丝莫名的神色,最终只是定了定神:“追到了吗?”
来人竟是个小姑娘,一身鹅黄长裙,娇俏得如同春日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般,笑起来也极是明媚,眉眼弯弯:“已经没气啦!那是个死士呢萧大公子!”
萧景睿的嘴角抽了抽,虽然“萧大公子”这个称呼并不陌生,但在眼前之人的口中吐出,却总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调笑和撒娇的意味。
“景睿,怎么回事?”莅阳长公主看了看这个走进来的漂亮小姑娘,一边有些恍惚地想起方才似乎是有什么声音惊醒了自己。
“我也不太清楚,因为听说母亲在休息,我进来时没有让人通报,恰好就看见一个人在母亲榻前拔出了匕首——”萧景睿转头吩咐侍女,“叫管家去看看,是不是府中人。”
侍女连忙去了,萧景睿又道:“母亲,这位姑娘姓宁,我去南楚的路上遇见一伙流窜的水匪,被她所救。”
“你可有受伤?”莅阳长公主急急问道。
“没有。”萧景睿安抚道。
她这才点了点头,看向面前的小姑娘:“多谢宁姑娘救了景睿。”
“长公主殿下无须客气,我叫宁阿珏,长公主叫我阿珏便好。”此人正是云蘅派去护送萧景睿的暗卫阿珏,也是阿寒和阿徵的小师妹,为防萧景睿对沧巫阁的人心生抵触,故而阿珏特意给自己安排了别的身份。
或许是萧景睿的归来略略宽慰了莅阳长公主的心,或许是阿珏如同一个小太阳般耀眼又温暖的模样能够感染人心,莅阳长公主也淡淡扯出一抹笑意,拉着两个人坐下。
“阿珏是哪里人氏啊?”
阿珏摇了摇头,眼神清澈:“殿下,阿珏是孤儿呢,自小被师父捡去学艺,师兄师姐们都出山历练,阿珏也偷偷跑出来啦!”
莅阳长公主便体贴地没有追问阿珏的身世,而是又关切了一番二人路途的辛苦。
很快便有侍女进来回禀:“殿下,此人并非府中侍女,也无人认识。”
莅阳长公主眉间微蹙:“我如今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谁会想要刺杀我呢?景睿,你确定你看见的时候,她是想要杀我吗?”
萧景睿沉思着看向阿珏:“你看清了吗?”
阿珏摇摇头,眨着眼睛道:“萧大公子,你走在我前面啊!”
萧景睿有些无奈:“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好吧,萧大公子。”
萧景睿:“······”
莅阳长公主自从那件事之后,难得看到自己儿子脸上出现其他神情,不免掩口一笑。
萧景睿却忽然瞥到了莅阳长公主腰间明黄色的香囊:“母亲,这是什么!”
莅阳长公主愣了一瞬,指尖拂过香囊,面色微微苍白:“这是······你知道的,谢······他临走时的那份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