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针婆婆同梅长苏走在一处,便问道:“老婆子还不知道,这有司与赞者请了谁?”
梅长苏顿了顿,恭谨笑道:“有司与赞者早已到廊州了,因着笄礼便没有走。”
顶针婆婆蹙了蹙眉:“云家人?”
梅长苏知道顶针婆婆虽然年事已高,却是个嫉恶如仇毫不掩饰的爽利人,想着也是因当初云家逐了云蘅出门而心中不满,便道:“是,阿蘅自己决定的,云夫人做有司,云家小姐做赞者。”
“飘蓼那孩子我是见过的,是个好孩子,蘅丫头也说,姐姐对自己极好,只是那云夫人——梅宗主,老婆子人在山中,却不糊涂,前些日子还来说了些不敬之言吧?蘅丫头的性子,竟还没恼了云家?”顶针婆婆道。
梅长苏见已到了内院,这才道:“当年阿蘅与飞衍身份特殊,一个进了江左盟,另一个是云夫人心善收养在了身边,无论如何,云夫人把阿蘅当做自己亲生的女儿来看待,父母子女一场,又岂是真的便断得干干净净了。”
顶针婆婆道:“小苏你心善,蘅丫头也是个心软的,但我老婆子便不相信,他云家护不住一个小丫头,为这个族中叔伯,便把小丫头逐出家门。”
梅长苏点了灯,又煨着茶道:“婆婆,并非云家主不敢,而是不能。”
见顶针婆婆看着他才道:“阿蘅的身世,您略知一二,若叫云家本家那些人真把这事捅上官府,难免会追究出当年之事,一旦和赤焰军扯上关系,云家、药王谷、江左盟都将万劫不复,云家主是不得已而为之。”
顶针婆婆叹了口气:“我老婆子也是知道的,才没有打上云家门去,只是怜惜蘅丫头罢了,终究她才是最无辜的,更何况,她只是个孩子。”
梅长苏闻言轻笑:“婆婆这性子,当真是叫晚辈叹服,只不过如今阿蘅自己想明白了,心中没了愤懑与戾气,便是最好的,何必拘泥过往,晚辈不知能护她几时,能多结善缘,今后便少一分危险。”
顶针婆婆道:“方才我便看了你的面色,小苏啊,你身边良医如云,可你却不是个听话的病人,殚精竭虑,忧思过度,即便是健全人,也难以长久啊。”
梅长苏掩去眼底黯然道:“我知道,可有些事不得不做,越快越好。”
黎纲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含了一丝古怪:“宗主,楚家少主亲自来了,姑娘去迎了。”
梅长苏神色一动:“前溪的厢房还空着,风景独好,你去安排吧。”
黎纲声音更加古怪起来:“是,宗主,您真的不去看一眼?”
顶针婆婆忍不住道:“小苏,陪着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等会我也要去会会故人,你自去忙吧。”
云蘅也正朝远处一身墨色锦衣的楚逴迎过去,想着这叫什么事,偏偏有点身份的人都不在,只有自己亲自来,又想着,什么时候见师兄竟然也会——尴尬。
楚逴回身,腰间一方墨玉微微曳动,等着云蘅到了近前,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
云蘅松了口气,师兄好像没什么不对劲,便老老实实行礼道:“师兄!”
楚逴一只手指勾了勾玉佩下坠着的流苏,眼神平静,却叫云蘅不敢对视:“哦?如今果然是长大了,同师兄也生分起来。”
云蘅不安地揪着垂落的小辫子,避开楚逴的目光,想着自己这真才叫做贼心虚:“师、师兄这是什么话······”
楚逴看着眼前低着头的小姑娘,有些好笑,可眼底终究是闪过了一丝黯然,便是他自己也不知,何时便真的上了心,那个拉着自己袖角絮絮叨叨片刻也不停的小丫头,转眼之间,便长成了如今姣好而俏丽的女孩,只是,却日复一日,终究是同自己生分起来。
“好了,都要及笄了,你这般行事,叫我如何放心?”楚逴说着,便将小辫子从云蘅的手中解救出来,替她安安顺顺放在了身后。
云蘅一惊,为着不让师兄又说什么生分的话,硬生生忍住了向后连退几步的反应,半晌才傻笑道:“师兄,楚远怎么没来?”
楚逴见她窘迫,好笑道:“哦?楚远若知道你对他心心念念,只怕要吓得睡不着觉了。”
云蘅小脸一黑,什么叫知道自己心心念念就吓得睡不着觉了?她好好一个姑娘,有那么可怕吗?又想起自己几年前胖揍楚远的事,想必是打击了人家楚家二少爷的自信,哎,总要写封信道个歉才是。
“原来是楚少主,苏某未曾远迎,失礼了。”一道温润的声音终于打破了云蘅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云蘅下意识回过头去,见那人月白素衣,霁月清风,心中也逐渐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