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长苏似乎并没有在听:“太奶奶,一定还不知道吧?”
“什么?”
“她是天底下最亲切的老奶奶,最疼我母亲,最疼我,她若是知道——”
云蘅这才明白,他大约在说宫中的太皇太后。
“你走吧,回药王谷,回云家,我的身边并不需要你,你的身份,也不适合跟在我这里。”
云蘅颤了颤,她第一次没有反驳,因为此时的梅长苏太过不同寻常,就连这语气,都浸着冰冷,不容置疑。
“你看,我已是拖着残破身躯的行尸走肉,未来要走的路,是仇恨与鲜血铺就的,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匍匐的路,你走吧,云蘅,回家去吧。”
“我可以——”
“你可以什么?云蘅,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需要一个八岁的小姑娘?除了她的怜悯,她什么也不能给我?”
不知道是这话语太锋利,还是语气太冰冷,云蘅向后退了两步,撞在门上。
烛火依然昏暗,但那双一直温润,至少对着她温和的眸子,此时唯有刀锋,和冷凝在深处的不屑。
似乎有什么惊动了飞鸟,明月当窗,一人坐在窗前,风流无比:“我说长苏,我只是两个时辰不在山上,你就将那个小丫头气走了?”
没有得到回音,蔺晨也无所谓,继续道:“这黑天半夜的,小丫头一个人抢了匹马就出了琅琊山,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歹人,长苏,你就一点不担心?”
“总好过······”
他没有说总好过什么,蔺晨却叹了口气,二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对着明月,各怀心思。
缥缈山
许是夏日天气和暖,琅琊山也不曾有冬日的湿冷,梅长苏的身体好了许多,偶尔也可健步登山,只是路途都较为短暂,至于蔺晨所说的什么桃花谷,更是不曾涉足。
卫峥回了药王谷,正式在内部举行了拜亲仪式,他与药王谷弟子素来熟识,故而接替少谷主之位,也没有在江湖上掀起什么风波,一切平顺。
聂铎借助琅琊阁之势,暗中扶助赤焰旧人,安抚亲属,而一些并未在梅岭之战中重伤的赤焰旧部,依然愿意坚定追随他们的少帅,故而在梅长苏的谋划下,被巧妙地隐藏于天下各行各业,其中,有一曾经的十夫长,名唤黎纲,在聂铎与其为数不多的接触中,发现此人极为稳重,回禀梅长苏后,将其调来了梅长苏身边,而袍泽相见的一番赤诚热泪,再不作表。
但是,梅长苏深深知晓,这一切都是琅琊阁的扶助,无论是源于老阁主与林帅的旧情,还是琅琊阁另有筹谋,这些,始终不是属于自己的势力,故而才步步被人牵制,他要做的事,绝非一朝一夕能成,也绝非依靠他人能成。然而要重新建起一个势力,又谈何容易!
云蘅当日纵马而行,赌着一口气,没回药王谷,也没回云家,而是去了缥缈山。
缥缈山常年云雾缭绕,难见真容,山势崎岖,怪石嶙峋,更是罕有人至。
云蘅当年偷跑出药王谷,一路误打误撞来了缥缈山,被云雾所迷,却发现了一片梨花林,恰逢春日,梨花开遍山野,一眼望不到头。
“婆婆!”云蘅卯足了劲,在梨花林中大喊,震落一片梨花。
不知是否是山中气候温润,这里的梨花到了夏日,竟仍在盛开。
“臭丫头,两年不来看婆婆,却还是笨得连阵法也破不了!真是个臭丫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云蘅嘻嘻一笑,冲着梨林中的身影跑了过去,撒娇般缠上那人的手臂:“好婆婆,是那素老头把我关在药王谷不让我出来,云蘅可是思念婆婆,日也想夜也想。”
那满头银丝,却精神矍铄的老妇人,正是顶针婆婆,她是如今江左盟宗主鹤龄先生的师妹,医毒在当时无人匹敌,原是纵横江湖来去无影的鸳鸯,却不知为何,二人一个甘守小小江左盟混迹江湖,一个长住这百里梨林孤独终老。
“素小子多年不见,越发不像话,”顶针婆婆顿了顿,又责怪道,“你这个臭丫头也太笨,在婆婆这里学了那么多,却连素小子也对付不了。”
云蘅好笑,想着素天枢如今带着药王谷登顶琅琊富豪榜,在江湖朝堂皆是名声大振,也只有顶针婆婆还一口一个“素小子”。
“你这个臭丫头,既然你师父不让你出谷,怎么如今又一身狼狈地跑来我缥缈山?”
云蘅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风尘仆仆的样子,十多日的路程,她半刻未歇,竟用了五日就赶到,连马也累得口吐白沫瘫死在山下。
“婆婆,阿蘅要喝梨花白。”云蘅撒娇道。
“胡闹,你小小年纪怎能喝酒?你上次偷喝我的梨花白,我还没有揍你屁股呢!”顶针婆婆瞪了她一眼,“快去洗洗干净,脏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