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和他隔着书桌而坐，闻言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是。”
景绅哼笑一声，把眼镜戴上，眼里的情绪，完美地被再次隐藏在镜片后。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和景氏划清界限啊。”他往后一靠，慢悠悠开口，“我听景晖说了，还是当年那个，怎么，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真比不上一个女人？”
景延沉默片刻，不卑不亢地回答：“大伯，很多事情，我从来不曾捅破，正是因为惦念您这份养育之恩。”
“你什么意思？”
景延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场：“如果当年，我表现得更像小孩子一点，让您在我身上，看不到曾经自己的影子，您还会把我带回家吗？这些年，我于您而言，是侄子，还是您培养的工作机器，我想，您和我心里都自有答案。”
“你……”
“我怎么知道的是吗？”景延扯了扯嘴角，温声道，“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知道，也能多少猜出一点。”
“就算如此，这么多年，我亏待过你吗？我对你，可比对景晖好得多。”
景延没有否认这一点，却跟局外人似的，提起了往事：“大伯应该还记得吧，我刚到景家的时候，景晖很排斥我，喜欢作弄我，有一次，他把我推进池塘里，如果不是您正好下班经过，把我从池塘里捞起来，我可能就淹死了。”
景绅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水，眉头紧蹙：“怎么突然提起这事儿？我当时不是处罚了景晖吗？你是怪我处罚太轻？”
“当然不是。”景延笑了笑，说，“我只是好奇，开车从大门到池塘，不超过一分钟，可是那天，您为什么进了门之后，将近五分钟才经过池塘？”
“你——”景绅满脸震惊，那时候，景延不过才七八岁，居然能注意到这种事情？
“我想，您应该在暗处看完了全程吧，看着景晖推我下水、看着我在池塘里扑腾，直到最后一刻，才出现，不是吗？”
景绅右手一紧，又镇定自若地放下杯子：“我那天不过是在路上被管家喊住，所以耽搁点时间。你是我侄子，我看你受欺负，有什么好处？”
“曾经我也想不明白，这对您有什么好处。”景延轻笑道，“但后来我理解了，因为您就是这么过来的，您想培养我成为继承景氏的工具，那么磨灭我仅剩的亲情，同时让我对您感恩戴德，这就是最好的方式。”
“如果我当初被表象蒙蔽，那您现在于我，的确应该是养育我多年的救命恩人，我这辈子，都会愿意为您当牛做马，可惜……您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我。”
“阿延。”景绅从未想过，这些事情，景延居然都看在眼里，却从来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
景延的双眸冷如利剑，直戳景绅心口：“您一向喜欢以利益衡量，那我想，我这几年给景氏创造的利益，应该足以还清过去那些年您在我身上的付出。”
景晖不是一个喜欢被挑衅的人，景延决绝的态度，毫无意外地激发了他心里的怒火。
他怒极反笑：“那你觉得你现在是景氏的对手吗？如果你没钱了，你觉得那小姑娘还看得上你？即便她看得上，封老头子呢？”
景延似乎早料到他的威胁，他扯了扯嘴角：“大伯，您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这么努力为景氏工作吗？要还您的养育之恩不假，但与此同时，因为这，我对景氏的了解程度，只怕比大伯您，更高一些。”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又轻又缓，但景绅却从中听出了满满的威胁意味。
“同时，我把功劳都让给了景晖，您真以为，我会不留一手吗？”
景绅沉默片刻，猛然醒悟过来，他看似躲在景晖后面，默默无闻奉献着，其实受利的是他自己。
一，收获了景晖的好感，获得了六年的太平日子。二，让人觉得景晖在成长，他才方便脱身。三，把景晖捧得太高，如今才能让他摔得更狠，
但更重要的是第四，枪打出头鸟，有些事情如若出了问题，景晖就是帮他背锅的。
如此看来，他这简直就是一剑四雕。
他本以为，景延这几年勤勤恳恳，是为了景家，却没想到，此刻反而被他反过来掐住了景氏和景晖这两大命脉。
“大伯，我就直说了吧，如果您对喔喔做什么，我不过只是原样还给景氏，但如果您对封云挽做什么，那我，会十倍、甚至百倍地还给景氏，如果您不在意自己数十年的心血打水漂，也不在意自己儿子声名扫地，那您尽可以试试。”
在景绅近六十年的人生中，景氏毫无疑问是最重要的存在，从一开始收养景延，到后来努力培养他，都是为了自己的事业，此刻，他怎么可能允许这种风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