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派来的人不多,但都是精锐,远处天际线处拉起了战旗,我上前将副将马上绑着的南朝边境军黑旗摘下,旗帜卷起塞进他的手里,旗杆折断扔进一边的灌木,大部分人都反应过来,开始脱外甲脱护腕,脱下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带着他们向西跑,”我与副官对视,将自己的水袋和干粮系上他的腰间,“定北军的突击营和斥候营今日打哨时突遇北军偷袭,对抗之下全军覆灭,北军守军为躲避争端火烧树林,你们尸骨无存,都记好了。”
树林里此刻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盯着我,他们似乎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就这样被轻易地放弃了。几个小队长缓过神来,低喝着让手下动作快点,三个百夫长帮我搬运东西到悬崖边,几年的并肩作战让他们甚至能明白我的眼神,就在铁骑距离我们不到二十里时,大部分人都已经成小队向西边潜入,只剩一名陈姓百夫长带着几名善后兵站在我的面前,等待最后的指示。
“辛苦你,带他们活下去。”我看着那名斥候队长,握住他的手腕,我看出他眼底的煎熬,用自己的刀扎在长官身上或许比扎在他自己身上更加痛苦,但没得选,手下全部阵亡而我毫发无伤,说不过去的。
那名队长最后站在密林边缘,远远地回头看我,北军已经近在咫尺,我搭箭对着北向,我的深浅堆积着手下脱下的铠甲和长剑,马匹已经被我全部推下悬崖,边境的狂风吹起,我再次抬头时,林边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下一刻,我将火折子扔向铠甲堆,向后倒去。
这是在边境的回忆,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请过去的事了,自从回到京城后我彻底回归了暗卫的生活。多年来沉默寡言,按部就班的生活为我的记忆蒙上了一层灰,边境的风和篝火就像上辈子的事,所以当我看见这些流匪一个个摘下面罩时,我甚至花了些时间才将他们全部认出来。
领头的是我的副官,分别是还是个精干的小伙子,此刻却变得皮肤黝黑,身形高大,他如从前一样在我的脚边噗通一声跪下,他的声音里像蕴含着莫大的委屈,又夹杂着幸不辱命的慨叹,更多的则是相遇的惊喜,他再次叩首,语调哽咽。
“…将军!”
我没想过还能看见他们,当年我设计放他们走也只是不忍他们被同胞残杀,从两国边境靠双腿西逃谈何容易,没想到他们真的逃到了漠西,还自成一派组成匪帮,在这混乱凶险的漠西有了立足之地。
我注意到客栈门口那面飘扬的破旧旗帜,那面掉色的旗帜分明就是当年我塞进这孩子怀里的那面旗。
我身处王府多年,不知时日,在我看见这些人饱经风霜的脸时才意识到时间过去了多久,有不明情况的新人颤巍巍上来奉茶,他们的大当家跪着,主事的几个都围着我站成圈,他们互相对视后,还是那名陈队长上前一步。
“将军,我们一行人碰上了我朝与北国议和交好,边境松懈,我等得以在北国边城边走边歇,”说到这里他侧脸与同伴对视一眼,几个呼吸才继续往下说,“我们没有身份,因此只能向西来到大漠,一路上我们接连遇上几波马匪,后来又迷路…”
说到这里,他几番哽咽,最后还是跪了下去:“我等愧对将军的嘱托!抵达漠西的时候,弟兄们折了一半有余…这是名册,请将军过目!”
我接过那本刚从怀里掏出来的花名册,本子泛黄破旧,封面几番更换,看日期是从我将他们放走第三日就开始记录,一开始他们还分了突击与斥候两营记录,记录详细,甚至还有哨岗更换表,再往后便不断有名字被划去,再后来,两营合并,有百夫长和小队长阵亡,队伍便不断更换编制,重新分队。
最新的记录就在上个月,一名斥候的名字被红圈圈了起来。
见我凝视着最后的那个名字,副官低下头:“漠西的官兵来勒索,我等将他们打了出去,期间有人来抢旗,他是为了…”
“为了护旗。”
我打断他的话,突击营的任务就是在大部队抵达前占领重要位置,除了人,旗帜就是士气的象征,从前我总是告诉他们,好好护住军旗。
副官颤抖着说不出话,几个呼吸后还是低下了头,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嘶鸣,又有几个匆忙的脚步迈进客栈,那是接到消息前来汇合的人,他们的视线无不含着不可置信与惊喜,他们大都只走了几步,在于我对视的瞬间俯身便拜。
我欲起身离开,我私心觉得自己受不起他们这样的对待,而且我此行的目的只是找药,能得知他们如今无恙已经很好,我的副官见我拿刀,膝行上前抓住我的脚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