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45)

初二寡言,作为队里话最少的两个人,我并不认为初二会与我有什么久别重逢的寒暄。

“什么意思?”我看着初二的眼睛,初二是夷人,长着一双绿色的竖瞳,此刻正如毒蛇般散发着冷意,初二与我一般高,此刻冷冷看着我,配着身上破败凌乱的衣服,愈发显得初二如亡命之徒。

从前的我没有资格说他,我注视着初二,想起从前有人说过,单拎出来看,初二并没有我看上去凶狠暴戾,之前的我不以为然,如今想来,只觉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初二面对我的视线,选择了转身离开,初二不再等我,只身走在前面,我慢下脚步,左手伸进怀里,摸索着昨晚便准备好的随身兵器,我将能佩的暗器刀齿全都绑在了身上,他的项圈和我的黑铁弯刀放在一起,就藏在我的床铺下面,垫着衣服,抵着床榻。

我看着身前初二的背影,初二比我早三个月进府,与我、初三曾经交好,性格也并不这样,那次蛇山试炼中,我们这一批暗卫折了一大半,我和初三背靠背勉强活了下来,初二一个人踉跄地走下了山,从此性情大变,与谁都寡言,一直到现在。

回廊里竹影摇晃,冬日的暖阳透过高挑的绿竹,斑驳的影子落在我的衣袖,今天的风不冷,甚至可以称得上一声和煦,阳光也好,让我从泥沼般的暗卫生涯中挣脱出来,想起很多从前的事。

刚进府时我们几个还不像现在这般互相冷淡,几十个小孩子聚在一起打打闹闹,我们那时都混在一起玩,我叫队长大哥,叫初二二哥,我与初三年龄相仿,互相都不服,那时候北苑还很热闹,住着上一辈暗卫和很多孩子。

直到蛇山试炼和老王爷去世,北苑的暗卫就只剩下几个人了,从前不够的床铺蓦然空了出来,我们也都沉默了下去。

我抬头看了看暗沉的灰色墙面,日头和竹影为它添上了一丝明媚的色彩,或许是今日便要出逃,我的心底久违地泛起一丝涟漪,我看着前面的初二,过去的往事一幕幕地在脑海里浮现。

初二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视线,不徐不疾地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条马鞭,初二用鞭,沾毒泡盐水的马鞭,一下就能去掉半条命。

在摇晃的冬阳里,我看见初二斯条慢里地摩挲着鞭子,抬着眼看向我,初二的眼底没什么情绪,有的只有一点点升腾的杀意。

东夷人的异瞳竖了起来,我看见初二缓慢地握紧了鞭子。

暗卫之间偶尔也会私下比试,我今晚就要出府,并不想与初二动手,但是初二眼里的杀意并不像假的,一阵风吹过来,草木的香气扑面而来,我看着地面上初二压过来的倒影,突然觉得有什么被我忽略了。

在这狭窄无路的回廊里,我看着浑身戾气的初二,半晌后,我鬼使神差地叫了初二一声。

“…二哥。”

风卷走了一部分声音,再透过面罩,最后能出来的声音并不多,但我明显看见十步之外的初二瞬间绷紧了身体,眼底的杀气被不可置信替代,初二似乎根本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叫他,甚至有些无措。

竹影摇落,落进初二的眼底。

安静的回廊里,初二站得笔直,凝视着我,眼神依旧带着狠厉的底色,我们隔得并不近,但这一刻,一阵狂风在回廊里卷起,我看见初二翻飞的衣角和耳边的碎发,我好像再一次看见了多年前北苑里那个可靠的孩子王。

下一秒,初二垂下手臂,握着鞭子走向我,我并不动作,手臂垂在身边,侧脸看他,初二在我面前站了很久,至少一炷香。

在日头升至最顶的时候,我感受初二的手摸上了我的后背,好像什么东西被拽了下来,我是很敏锐的,多年来没人能在我身上…

初三可以。

我看着被初二掐在手里的虫子,那是初三用来追踪敌人手段,我惊愕地看向后背,这些年我们都各有长进,初三已经能做到跟踪同僚但让我毫无知觉了。

来不及让我多想,身前的初二一把握住我的后颈,用一种长兄的语气,郑重又急切对我耳语。

“我此番着急回府,是接到了绞杀你的任务。”

好似浑身堕入冰窖,我感觉四肢的血液瞬间升至头顶,初二不给我反应的时间,用力推了把我的肩膀,冲着北苑的方向,我回头看初二,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快走——带着你的东西和想带的人。”

初二的声线冷冽,鞭尾垂下,大有为我拖延时间的意思。

…就连远在漠西的初二都知道我的意图。

我最后看了眼初二的背影,转身向着北苑掠去,我听着脚下瓦砾轻响,满脑都是方才那只被初二捏在手里的虫子,多年前同在北苑的时光一幕幕在脑海里浮现,我只觉得难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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