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天鹅。
我看着他的一缕头发从主人的手缝滑下来,落在肩头,发梢抵着他并不明显的喉结,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怎么说?”
主子拽着他,看向我,语气淡淡的,但我分明闻见了血腥味。
“他说,”我冲着主人的方向跪好,暗卫是不会撒谎的,这是我们的本能,“他听不懂您之前的问话。”
诡异的沉默,床边儿臂粗的蜡烛发出响亮的“噼啪”声,主子闻言,看向他。
一个呼吸后,我听见了主人发自喉咙里的笑,只短短一声,说是笑,在我听来却是冷意更多。
他被整个掼在了出去,撞上书桌又被弹在地上,发出很重的声响,砸在脚踏边,他像濒死的动物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烈地抽搐一下,然后又伏着不动了,他面朝下,头发像海藻一样散在四周。
我本该不问世事地跪着,但我却不受控制地看向他,好在主人的重心并不在我,没人注意到我。
主人大步走过去,把他的头踢偏,而后用靴尖挑起他的下巴,主子今日穿了蓝色浮云纹的靴子,映着他惨白的脸,像是融为了一体。
一滴血掉了下来,顺着人中划过他的嘴唇,淌过下巴,落在主人的靴子上,洇在了靴尖的云纹浮绣里。
主人的视线从他的脸上往下移,看向了靴子。
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我突然扑了过去,那本该正正踢在他脸上的那一下直接踹上了我的肩膀,我抱着主人的靴子,把涌进喉咙的血咽了回去。
主人很惊讶,他甚至俯下身子,轻轻问道:“初七?”
我缓了一下,依旧抱着主人的腿跪下去,我感觉胸腔满是血气,说话都带着甜味,我抬起头,我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主子…沈先生说,他的嗓子要是伤了,就换不了了。”
沈先生没说过这样的话。
我骗了主子。
第6章 采体
我天井里的石凳上,队长蹲着给我换药,队长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队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开心。
“初七,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初入王府就是队长一直带着我,我的心思瞒不过去的。
我挡了那一下,主子信了我的话,只带着初四和初六上朝去了,哑奴把他扛走清洗,队长带着我回了北苑的排屋,给我拿了药。
主子的那一脚用了劲,我觉得肩膀的骨头有些要断的倾向。
队长包扎的力道很轻柔,我尚且觉得右臂一阵一阵酸痛,我看着月白色的桌子,不可抑制地想到他同色的袍子。
…若这一脚,真的踢在了他的脸上,又该怎么办呢。
我心下不禁一阵悚然,他那么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这几个月,我看着他受伤时流出的血已经变了颜色,暗得发黑,隐隐有些干涸的征兆。
他怎么受的住那一下呢。
队长收好剩下的裹巾,在我身边坐下,自从我们被主子带去边境,我和队长就鲜少有这样能安安静静坐在一起的时光了。
队长偏头看我,我看着队长的眼睛,我们每个人都蒙着脸,睡觉也很少拿下来,我快不记得队长长什么样了。
“初七,对我,要说实话。”
队长轻声警告我。
我并没有打算说谎,只是心里乱,不清楚该怎么说,过了半晌,我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可怜他。”
“不对。”
队长不再看我,跟我一起看着逐渐升起的朝阳,声音平静。
若是现在有人冲进北苑大概会被吓到,空旷荒芜的院子里并排坐着两个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偏生这两人还在晒太阳,明媚的朝阳在碰到他们周身时黯了下去,仿佛他们周身有着什么结界一般。
他们沉默地坐着,专注地看着眼前在空气中浮沉的光。
队长看了看日头,站起身来,拎起身边的佩剑,顿了顿,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只叹了口气,向着回廊尽头走去。
我看着队长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我摸上肩头的裹巾,垂下眸子。
我在院子里坐了半天,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我正拿着一个馒头发呆,沈梅枝在圆桌边坐下。
明明有好几个凳子,偏生坐我旁边,这不是嫌命长是什么。
我没理他,专心吃饭,我不喜欢江湖人士,更何况这人来府里的目的让人作呕,要不是主子的限令,我现在就能杀了他。
沈梅枝悠哉游哉地吹了会儿风,突然含笑看向我:“我听闻今早小友为采体挡了一下。”
心跳突然重了一下,我皱起眉头,把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左手不着痕迹地握住刀鞘。